不但如此,隔天露露還陪她到機場,並幫她把車子開回家,才會造成跟蹤者的誤認。
幸好陰錯陽差,不然要是讓他諸事準備妥當,誰曉得他會不會找個東方婦人來演爸爸的小薔薇,那麼她的冤,可冤大了。
「原來是這樣……」他點點頭,否則以他縝密的行事風格,絕不會出這樣的錯,不過,這個錯,出得好。「那你決定回台灣嗎?」
「如果我回去,你會跟我回去嗎?」
「當然,這有什麼好懷疑?不過你要先通知你師傅把露露小姐帶走,我不習慣和陌生女人同住在一個屋簷下。」
當年她對他而言,不也是陌生女人?李若薇莞爾。
不過伯父沒猜錯,他的擔心有其必要,這個人不是第一次離家出走,而且他當英文老師、使美男計,順心又順手。
「你跟我回去,公司怎麼辦?」
「我爸和堂弟在啊,怕什麼?」他講得理所當然。
她搖頭,這個沒責任感的男人,還真的什麼都不顧了,難怪堂弟天天到她面前抱怨,再繼續下去,她肯定會成為大叔和堂弟眼裡禍國殃民的妲己。
「我想……如果我在英國開麵包店,你覺得怎樣?」
費亦樊喜出望外,他沒想到繞了一圈,她會這樣提議,臉上的笑誇張得掩藏不住。這樣最好,他不說不提,只是捨不得她離鄉背井,擔心她不愛這裡陰沉的天氣,現在她願意為他留下,他有說不出的開心。
顧不得廚子還在旁邊整理,他歡呼一聲,抱起她,高興大笑,「我想,如果你在英國開麵包店,只會有兩種下場。」
「下場?」她皺眉。
「對,不是英國的麵包店全部關門,就是你成為英國麵包界的大亨。」她橫他一眼,什麼嘛,下場,害她嚇一大跳。「謝謝你的看好哦。」
「不客氣。所以……」他笑得很欠扁。
「所以什麼?」
「所以你決定留在英國?」他的眉在笑,嘴在笑,眼睛也笑得亂七八糟,燦爛的藍、耀眼的藍、讓人深陷的藍,藍得她的心怦怦亂跳。
那年的夏天回來,那個不擅搭訕的男人又在她身邊圍繞,心啊,有了節奏音樂,一遍遍唱起那年的夏天——
還記得昨天那個夏天
微風吹過的一瞬間似乎吹翻一切只剩寂寞與沉澱
風依舊在吹秋天的雨跟隨心中的熱卻不退
彷彿繼續閉著雙眼熟悉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藍色的思念突然演變成了陽光的夏天
空氣中的溫暖不會很遙遠冬天也彷彿不再留戀
綠色的思念揮手對我說一聲四季不變
不過一季的時間又再回到從前那個被風吹過的夏天
那是一個美麗的墓,大理石雕成的墓碑,相片上的女人驕傲得像一朵酒紅薔薇,圍在墓邊的是一叢叢盛開的薔薇,薔薇外面種了幾棵樹。原本替自己設計的墓給了母親,費亦樊相信她會喜歡。
雙手合拜,李若薇在心底對「母親」說話。
她講很久,他沒有催她,直到她重新睜開眼睛,他才問:「你跟我母親說什麼?怎麼講那麼久?」
「我告訴她,我父親對她的思念。知道嗎?我們家裡常常插著紅薔薇,父親總是看一眼,就會掉進回憶裡面。回憶裡的女人完美無缺,她的笑、她的怒,她的快樂與哀愁,都在爸爸嘴裡一一描繪。愛上她,爸爸無悔,他不怕心傷透,不怕歲月摧折,一心一意想著心愛的那個女人會不會有一天重新踏上台灣這塊土地?會不會有一天,她又推開PUB的門,喝得酩酊大醉?
我覺得他很辛苦,他卻告訴我,沒有她可以想,他才心苦,他寧願辛苦不願心苦。小時候不懂爸爸的話,長大了才漸漸體會,有個人可以思念,是件很幸福的事。尤其在等你寄信那段日子,你一定無法想像,它們帶給我多少安慰。」
「我知道,你每天坐在台階前等信,後來去上班了,回到家第一個動作還是檢查信箱,好幾次,徵信社拍到你在窗前背誦信件的模樣……」他咬唇心酸。
好幾次他都撐不下去了,拿起護照奔到機場,卻總是在最後一秒,理智回籠。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們比爸爸、媽媽幸運。不想過去,我只要認真想未來。」
「好。」他喜歡老婆的開朗。
「不過,你還是欠我一次。」
「好。」點頭,他會用未來的每一天償還對她的虧欠。
「老公,我給你的存錢筒還在嗎?」她貼著他的身側。
「當然在,你的衣服也在。」
「我又存了一個新的。那個時候我就想,等存滿了,我要拿它做什麼?」她已經不窮,但吝嗇的性子還在,每次預計好的花費若是能省下一點點小零錢,就會迫不及待把它們丟進存錢筒裡。
「決定好了嗎?」
「決定好了。」
「要拿它做什麼?」
「買你一個承諾。」
「什麼承諾?」
「你一輩子留在我身旁。」
「這個承諾不必買,它已經存在。」
「耐心聽我把話說完。」她摀住他的嘴巴。
他拉下她的手,「好,你講,我耐心聽。」
「我要的一輩子很長,不能今天0K、明天翻臉,不能讓我笑三年、哭三十年,我要的承諾,即使我變成黃臉婆也不能更動。
「我的缺點很多,我霸道、強勢,尤其事業有成之後變得更專制。你曾經為了逃離母親的控制遠走家鄉,會不會有一天,你也想逃離我身旁?所以你必須想清楚,真的要和我在一起嗎?
過去我們都太年輕,我可以為了賭氣走入婚姻,你可以走一趟墾丁就讓一個女人進入你的生命。這種舉動太危險,十九歲的我不懂,二十六歲的我已經明白,風險太大,所以請你確定又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後,再回答我。」
如果六年還確定不了自己的感情,那他豈不是白活?
費亦樊苦笑。他懂,她被他嚇壞了,被爸媽的婚姻嚇壞了。
這些年,她一個人走夜路,走得戰戰兢兢、無人扶持,她對他感到不確定,是理所當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