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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趙紫心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力恆大哥,你在說什麼?」

  「我說,公主身上穿的這套衣服,是開元十年內務府令錦繡署督造的一批皇室服飾,而今都開元十四年了。」

  她不懂,「所以呢?」

  「這四年來,錦繡署年年都有幫公主繡造新衫,可據臣的觀察,公主每每穿來錦繡署的燕服,都是開元十年的繡作,似乎未見公主穿新衫。」

  趙紫心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燕服,不好意思回答。

  倒是平兒人小鬼大,先搶話了,「公主說,她就喜歡穿這件,我說了,她也不換。」

  公主笑笑,「這件衣服還能穿就好,我在宮裡也是穿這件,每年都跟母妃說,衣裳還能穿,就別麻煩錦繡署造新衫了,可母妃總說,這是皇家派頭,衣服年年要新才行,不管我穿不穿。而且……我也滿喜歡這件燕服的繡樣。」

  沈力恆挑眉,鞠躬,「謝公主稱讚。這繡樣,是出自臣之手,不過當時臣才十四歲,技藝不佳,爹偷偷讓臣試做,還望公主原諒。」

  她笑了,「你繡的很好,原來這是出自你之手,這樣我更喜歡了。」摸著胸前的鳳凰繡樣,心裡莫名的開心,這竟是他繡的……

  兩人聊得開心,旁人都看出來了,沈一虎與平兒對望、偷笑,發現彼此的主子還滿合適的,都是溫和拘謹之人。

  沈力恆又是歉意,「講堂正在整理,讓公主久候,真是不好意思。」

  「不會,是我自己太早來了。」急著想要出宮,不只是為了脫離母妃的嘮叨責備,或許更想來見這錦繡署的一個人。

  平兒突然提議,「不然奴婢跟一虎大哥一起去幫忙整理好了。」

  「就是。」讓少爺與公主多聊聊。

  於是兩個人離去,涼亭內頓時只剩下沉力恆與趙紫心,兩人突然都有點害羞、侷促,不知所措。

  因為害羞,所以沈力恆只能擺出臣敬君的樣子,但久了連他自己都討厭自己這做作樣。

  趙紫心看著他,「力恆大哥,你也坐吧!」

  「謝公主……」

  「別再叫我公主了,練出了宮都要當公主,實在累人。」

  「那……紫心。」

  她臉竟一紅,羞得不知該如何回話;沈力恆雖然坐下,但離她還有點距離,幾乎與她對坐。她縱非公主,依舊是名女子,他必須注意她的清譽。

  「紫心……最近還好嗎?」

  害羞點頭,「讀書忙,學各式禮儀也忙,只有來錦繡署學藝最開心。」

  「娘娘依舊對你充滿期待?」

  「是啊……」那兩字是充滿疲累感,彷彿是她無法卸下的重擔。

  沈力恆都感受到了,他聲音一揚,「最近讀了什麼書呢?」

  「《孟子》,可有許多地方不懂。」

  「比如?」

  「有句話說,以德行仁者王,以力假仁者霸,這話我不懂。」

  沈力恆笑了笑,「這話是我最愛的一句話,也是孟子所言中最精髓的部分,就是所謂的《王霸論》。一國之君可以是王,可以是霸,這存在本質上的不同,而非程度上的差異,不可等一視之。」

  「但我不懂,天子就是天子,分王、霸,有什麼意義呢?」

  沈力恆沒多想,沒想到她的疑問不是因為別的,正是來自她的出身。「天子有王、有霸,王者行仁,以德服人;霸者假仁,以力服人。其間之優劣,百姓最懂,是以孟子才說,以德服人者,中心悅而誠服也,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贍也。不服,但因為力量不夠,只能夠假裝臣服,等待有朝一日民怨沸騰。」

  其實,這正如當今皇上,也就是趙紫心的父皇,雖無大過,但軟弱無能,聽信各方讒言,導致朝中大亂,無心處理政務,各地災荒頻傳,百姓苦不堪言。何況外有虎視眈眈的各封建親王,尤以燕王趙本義為最,皇上又顧念兄弟親情,忌憚痛下殺手,任其坐大。

  「可是父皇如同君父,既為父,則不管王、霸、一體臣服,這不是應有的孝道嗎?」這是讓她最不解的一點。

  「公主,非也。雖然君父,但終非親父;現在百姓遇有困難,各地傳出旱澇災荒,皇上不思解決之道,反受臣子讒言左右,無力分辨是非,廓清政局以行大道,對百姓而言,等於有君而無父。」

  趙紫心有點生氣,她站起身,語氣帶著憤怒,「你怎能這樣說呢?這是一個臣子該說的話嗎?」

  沈力恆歎息,但語氣沉穩,「公主,臣無愧於心。」

  趙紫心呆站著,不知該如何反應,內心又滿是氣憤,可又不願意直接對他發洩。但他口中多言,確實與她一直以來的信仰完全背道而馳。

  可不能否認,他說的道理簡單易懂,最重要的是,還合情合理。正因為這樣,讓她無法接受,整個人如同遭到冒犯了一樣。

  她真的生氣了,氣得直接轉過身,不願再多說,離開涼亭;沈力恆則始終坐在石椅上,像是在發呆,又像是在沉思。

  沈一虎與平兒趕來,正巧看到公主氣沖沖的離去,兩人一頭霧水,不知發生什麼事,怎麼剛才還開心聊天的兩人,轉眼間卻怒目相向?

  小虎子走進涼亭,對著沈力恆問:「少爺,公主怎麼了?您惹公主生氣啊?不然公主怎麼氣沖沖的跑走了?」

  沈力恆無言以對,只能輕輕一歎,眼神黯淡,他低著頭,眼裡有何思緒,旁人看不見,就算看見也看不懂。

  複雜的思緒正如兩人間複雜的關係,理不清、說不明。

  那日不歡而散,此後連續數日,兩人均未有機會再行交談,或許是不歡而散後的尷尬讓彼此有意避著彼此,或許是這場架吵的有點莫名其妙,竟然是因為孟子而起了口角。

  隔了將近一個月,再見面的機會並不是在錦繡署,而是在獵場。那天,幾個皇室子弟加上將領之家的子孫相約出獵,沈力恆也在邀請之列。

  當日艷陽高照,沈力恆一身曳撤,也就是戎服。背後背著箭囊,手裡握著弓,他的馬繫在一旁,正嘶嘶吐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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