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儘管種種說詞部分為真,但事實上,路小冉的外婆已經過世兩年,母親娘家那裡自然也沒有什麼親戚可以「報備」甚至「頂著」……
總而言之,這回她是鐵了心逃家出門,就賭這四天三夜,她禁閉、拘束的人生當中第一次也可能是唯—一次的旅行。
「再不然我給你我外婆家的電話,你自己打電話去問?」靈機使了招「請君人甕」的險計,路小冉冷汗泠泠。
「這倒不用,我信你……」沒留心小妮子眼神閃爍,話題一轉,楊澤邊打方向燈邊問:「前座滿曬的對不對,你要不要坐到後面去?」
「不要!」那就看不到你的臉了,她在心底說,表面卻得給他別的理由。「這裡看風景比較清楚啊,而且冷氣夠涼,不會不舒服啦!」
「這樣啊,」楊澤有些為難,但又不忍讓她失望。「那你把這太陽眼鏡戴起來,」伸手來,他改以駕駛座上方的遮陽板濾光。「你還年輕,傷了視力不好。」
輕接過,默默感受他平常以「實際」表現的體貼。
兩人靜悄一會兒,直到車子駛離高速公路。
「矣,阿澤,」路小冉忽然問道:「你什麼時候要去大陸?」
楊澤一愣,愕然想起不久前自己的確對她提過與殷寬合作的創業計劃,只是沒想到她會記得這麼清楚。
「快了吧,你問這幹嘛?」含糊以對,楊震那邊還未完全取得諒解,所以一切籌備事務僅能低調處理。
流浪在外的日子讓他想了不少事情,除了一段認真拿起又鄭重放下了的感情,還包括自己的所有過去、家世與那割不去卻也再深不了的血緣親情。只要他人還身在「遠豐」,就沒人會把他當一個簡簡單單的阿澤看,掙不開那姓氏枷鎖,不如暫且拋去。
等他擁了自己的成就,等他更強,他會回來面對他該面對的,一肩承擔。
「沒什麼啦……」路小冉彷彿停頓很久才猶疑展開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等你去大陸後我可不可以寫信給你?」雖然阿澤從未明說,但她很清楚,兩人分道揚鑣的時候到了。
這些日子他擺地攤的時間少了很多,大部分時候都是和她一人各據速食店大桌一角。她用功準備考試,他則看報翻書念外文期刊,再不然就是為了要設計電腦才讀得懂的程式語言大傷腦筋。
她隱約感覺其實的阿澤一定比她瞭解的複雜許多,但她就是鴕鳥地,要自己用力記住那些他告訴她的就好。
只要這樣,就夠她回憶很久很久;很久很久阿澤都不再出現也……沒關係……
「你想和我通信?」他在滿坑谷的車陣間尋覓間隙。
「嗯。」用力點頭,開口卻是怯怯。「不行嗎?」
「行!等我安定下來絕對第一個通知你。」楊澤學著俐落豪氣的北京腔爽快回答,正好和引擎熄火的聲音配合得天衣無縫。「不過現在……咱們的第一站到了,走吧。」他快速將殷寬的小老婆鎖好,先一步下車。
「這是哪裡?」方才有段時間只專注在楊澤欲言又止的表情上,路小冉看向四周,熱鬧紛騰、人群鑽動的景象令她一時茫然。
「您欽點的——有雲霄飛車的地方。」為她拉開車門,楊澤背出灰姑娘話劇裡老馬車伕的台詞。「My dear cinderlla piease。」
難得促狹的他,還附帶行個滑稽紳士禮。
路小冉笑了,一時離愁霎時拋至九宵雲外,很自然便小手拉大手,啦啦啦啦,一同去月……哦不,是「一同去郊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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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唯一、「最後」之旅第二站,路小冉最期待的觀光鳥園。
沿著剛下過午後雷陣雨的濕滑泥階飛奔而下,小妮子興奮著就像剛逃出牢籠的百靈鳥。
「好大!」她嚷嚷,視線沒一刻注意腳下:「這裡的鳥籠好大。」
「鳥籠再大也是鳥籠,小心……啊……」楊澤咕噥追著,只來得及一把拉住險些栽進水坑裡的她。
「可是,這樣就已經夠他們飛了……」兩人肢體碰撞的時候,楊澤聽見路小冉這麼輕輕地說。她甚至猶帶笑靨,擺明全心全意信賴他。
心念觸動,身隨意轉……他不覺便兩手合束,將她整個往懷間圈來。
怦怦,怦怦,懷中女孩心跳好快,明眸流曬,細唇輕咬,玫瑰色的臉頰熨著他厚實臂膀愈漸配紅,一雙小手則教他順勢一帶正好前後貼合,下意識又柔弱無力著在他胸前與腰腹間自然摩挲。
時光仿若一瞬定止——
他看她,她避也不避直直回望。
他輕拍,她枕在他膛上調氣勻息。
直到兩人呼吸一致……激越慢緩……
他笑,她也笑;某種異樣情潮正穩穩藏住,更次收起。
只是後來,他就沒再放開她。
為了安全顧慮,他說服自己;路小冉也就任他牢牢抓握,儘管短暫、儘管只是跟他挨著,她眷戀這般與君偕行。
有些事值他們現在都不能說,也……不想說。
許久。
「阿澤……」
「嗯?」眼見雲間亮裡透黑,他原是拉著她腳步快些。
山裡氣候詭異,怕是待會澆了兩人一身一臉。
「總有一天我要長大。」下定決心的語氣。「我要很努力地長大。」
楊澤失笑聲音從前面傳來,傻瓜,每個人都會長大,不管你努不努力都會長大。」
「可是,我想像阿澤一樣啊,掙脫所有束縛,遠遠地、一個人自由 自在往遠方飛翔,」路小冉的語氣再認真也不過,「不是從小鳥籠到大鳥,也不是從大鳥籠到更大鳥籠,要跟阿澤一樣,在真正的天空中飛,隨心所欲地呼吸、行動,想跑就跑,想停就停,誰也沒法兒干涉我。」
「你太貪心了,這世界沒這麼簡單。」放慢腳步,大手罩上她柔順綿細的短髮,不覺便是輕撫寵溺的口吻。「很多時候是身不由己,更多時候是事不關己,所以人們總在無意中以愛為名互相傷害,即使最親近的人之間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