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就月將,楊澤「失蹤」已近百天。
除了擺地攤的生計,他偶爾也到建築工地幹粗活,長久下來因為風吹日曬,從前那一畢業就得坐辦公室而稍稍蓄養的白肉精瘦不少,生來高壯的個子更添得幾分俐落。
「變年輕吸,」周邊攤子上的婆婆、抑嬸、阿姨、小妹一一調侃他。「咬咬喳,比那個『楊澤』還帥耶!」。
哭笑不得,楊澤真不知該相信是因為「遠豐」為他編造患急症赴美就醫的說法太完美,或者,這世界從沒人真正認識過他?
離開衣香鬢影,卸去西裝筆挺,拋棄了頭銜與地位,實實確確的一個名喚楊澤的二十六歲男人。
嘩嘩——嘩嘩——幾陣哨響劃破夜空,跟著週遭小販迅速動作,三兩下俐落收拾,輕鬆松便消失無蹤……
畢竟才剛人行,恍然回神的楊澤愣在當場。
他的雜物被人打翻,面前還有幾個不顧狀況的逛街女孩,正準備找零的鈔票數到一半,連幾乎可以掀翻他皮箱的地形風都好死不死選在這時候揚刮吹開……正茫然,他隱約看見人行道上幾個穿戴制服的警察,持著警棍和紅單快步走來。
嘩嘩一嘩——
「大笨蛋!還不快閃!」一個身形嬌小的女孩跑來拉他,啪一聲關了他擺放貨品的皮箱。
嘩——嘩——
一馬當先,女孩扛起皮箱沒命急奔,楊澤不由得也跟著追……哎,他的全部家當!!嘩——
「喂,你還沒找錢吶!」身後客人呼喊。
更後面是吹得臉紅脖子粗的警官……
嘩——
嘩——
天呀,這是什麼陣仗?
暗巷裡,哨聲漸遠……
楊澤一面對著氣喘吁吁趕來的客人笑顏賠罪,一面打量累癱在皮箱上的罪魁禍首。(救命恩人?)
她是誰——路人?愛慕者?廣告fans?忠實聽眾?
為何幫他一一一要攀談?要簽名?要合照?要以身相許?
轉瞬間他腦海裡已run出十幾套組合,每種都不脫他楊澤身份可能被揭穿的命運。於是他決意待會兒無論她說什麼都得否認到底,裝傻裝笨裝癡裝呆,必要時還可以扭身走人,料想個子足足比他小上一半的地應該追不上才是……
「嗨,又見面啦!」休息夠了,女孩熱絡招呼。
楊澤也覺得這張眸子晶亮的圓臉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在哪兒見過。
「你的手好了?」她指著他手掌,很關懷的口吻。
喝——
細眼一瞇他戒慎起來,難不成她參加過那場婚宴,是某家淑媛?
或者集團內員工、眷屬?
「呀……」含糊答道,楊澤也不正面解釋,話題一轉想先試探對方底細。「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愣了一下,並沒有馬上回答。她似乎在思索什麼,大眼滴溜溜不住看他。
哼哼,怕了吧……不是他自誇,大學畢業進公司前他可是好好下過一番工夫地,台灣百大企業的人物關係譜他背得比最近經常光顧的麥當勞一、二、三……號餐還熟,管她是嫡系、庶出、旁支或遠房,只要一個帶性的名兒,他有把握在幾秒鐘內認出她身家背景!
儘管,他往往連人家長相是圓是扁都記憶不清——
過目不忘的記誦能力和逢見必忘的識人能力同時長在身上,這是楊澤式的生存法則,不知不覺地,他教自己漫不經心的經過人,同時也被動著讓人漫不經心的經過他。
「我叫程方潔,」漫想間,女孩已大方報名,食指揚起便琳琳在空中寫來。「路程的『程』,方法的『方』,清潔的『潔』。」
咦,沒聽過耶,他繼續往記憶中的職員名單拔去……程Xx?程OO?他們的小孩嗎?或者是姊妹?……
豈知,便在他還惶惶猶疑無從拆解間,對方話尾驟變,驚得他登然咋舌。
「你呢?你叫什麼名字?」女孩連問兩聲,很期待的表情。
「啊!!我、我、我不是楊澤!」神智一空,脫口便是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渾話。
可,大概讓他斬釘截鐵咬牙切齒的神態給唬住了,女孩的表情看來有些困惑。
沒想到教他胡說,倒嚷出個脫身之法,楊澤靈光乍現,將計就計。
「我不是楊澤啦,雖然常常有客人說我很像他……」
咦,有效耶,女孩似乎輕輕頷首,很贊同的模樣。
「像到前一陣子還有自稱是『遠豐集團』的人來問我耶……」
嘿嘿,這招厲害吧,他先下手為強。
「還有上個月,就素那果楊總裁和姓何的女老闆共同發表合作案沒多久啦,」楊澤越說越得意,連「台灣苟已」都出來了,彷彿自己真的只是一個「很像」楊澤的地攤小販,「有個記者還拿攝影機來偷拍我幄,鬼鬼崇祟地真素笑死人了,很扯吧對不對,哈哈哈哈……」
「嗯嗯,我瞭解我瞭解。」眼前女孩不住點頭,顯然對他顛三倒四。隨口胡謅的謊話深信不疑,楊澤幾乎就要相信自己成功了……
然而,就在下一秒——
「請問,楊澤是誰啊?」女孩眨也不眨,絕對認真。
楊澤覺得老天爺總愛開他好大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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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夠了!!
楊澤越來越搞不清楚,這攤子到底誰是老闆?!
「你都不用上課的嗎?」好容易才逮到機會,他趁著女孩終於有時間轉頭喝水時趕緊問。
很奇怪,有她主動來幫忙的時侯,小攤子的生意會突然好很多。
「現在放寒假哦!」補習也改到下午。
「啊……」原本想開口婉拒她再來的理由突然失效,楊澤像只鬥敗公雞。
「老闆?」
「來羅!」看,女孩又比他還早一步招呼去了!!
楊澤看著她好快樂的忙碌模樣,不覺停步。
其實,也不是這麼不想讓她來。
只是兩人非親非故,她又……
「對了阿澤,等下你陪我去做一件事好不好?」女孩從來都拒絕他 欲分給她的報償,卻偶爾會提出些奇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