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莉閉上眼,深呼吸。「重男輕女的豪門世家,在趕走她們母女之後從此不聞不問。她的母親怨恨自己生了女兒,無法在家族內佔有一席之地,將所有的過錯推到她身上。我無法想像她要怎麼與一個精神異常的母親相處長達三年……」
「她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安辰燦握緊雙拳,厭惡自己的無能為力。
「起初她以為母親是因打擊過大導致情緒不穩,偶爾拿她出氣,她也不在意;後來越來越嚴重,漸漸有了暴力傾向,並且逼迫她扮成男生、要求她以男人的方式生活……最後,甚至神智不清地認定她就是唯一的兒子……就算溫靖是正常人也會被逼入崩潰發瘋的境地。她想帶母親就醫,可是她母親不願意……直到她母親在她的水裡放下大量安眠藥,聲稱要與她永永遠遠在一起;她恐懼地求助相關單位協助,才將她母親強制送至精神病院治療。」凱莉頓了頓,停了下來。
「這些……都是她親口告訴你的?」有種撕裂心肺的傷痛,幾乎將他一分為二。
「……是的,她從未和別人提過這段難堪的往事,會帶我去見她的母親也是為了符合母親對『兒子」的期待。她的母親知道我的存在後非常開心,希望我常陪溫靖去探望她,但是我討厭那個環境,我覺得可怕、沉重,壓迫感逼得我一秒都待不下去……所以我開始找各種借口拒絕溫靖。然後我發現只要溫靖單獨去探望她的母親,就會帶著傷回來……我對真相感到害怕,在我哭哭啼啼的追問下,她才告訴了我這一切。」
「連宋悠羽都不知道的過往,她到底獨自背負了多少折磨……」他只手搗著臉,難掩鼻酸。
「她一直無法從母親的陰影中擺脫,她甚至有強烈的罪惡感,認為是自己害了媽媽。如果她是男生就不會發生這些事;如果她是男生,父親就不會因為爭奪家產失利而尋找外遇、媽媽不會發瘋,也不用關進那個可怕的白色監牢……她把一切的罪過都攬在自己身上……以某種程度上來說,她也得了精神疾病……她貫徹了母親的期望,繼續當一個男人,無法從中解脫。」眼淚滑過凱莉臉龐,她抽抽噎噎哭了起來。
安辰燦走到凱莉身邊的沙發坐下,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並且輕拍她的肩膀。「謝謝你當時陪著她,謝謝你當時分擔她一部分的痛苦,至少你是唯一讓她敞開心房訴說的物件。」
「不,最後我還是傷害了她,因為我再也無法容忍她不愛我,更不能接受她那瘋狂的母親……於是我和一個陌生男人發生了關係,卻意外懷孕;我根本不愛那個男人,卻又不想傷害胎兒,所以我對她撒了謊,說我要回美國一陣子,請她等我回來。事實上我已經放棄對她的感情,打算就此遠離台灣……沒想到回到美國之後,竟然看見行李箱裡多了一雙好小好小的手套,還有一張紙條。她說希望我平安順利生產,只要我喜歡,隨時可以回來找她,她不論何時都願意接納我。」凱莉泣不成聲,不斷抹著淚水。「我怎麼可能這麼厚臉皮!我知道她和我在一起只會不斷提醒她的傷痕,變相折磨她的心靈……她的人生本就不該是這樣,她應該好好地談一場戀愛,去愛一個男人,然後像個正常女人般撒嬌……」
「所以你這次回來,打算怎麼做呢?」他輕攏眉宇。
「我離開她兩年了,沒想到還能聽見溫靖承認我是她女朋友,當下我心中仍是滿滿的感動。當初誰愛誰、誰利用了誰都不重要了,我們都不再是當年的彼此。我這次回來,就是要告訴溫靖,下個月我準備在美國結婚,希望她也能獲得同等的幸福。」凱莉擦乾眼淚,捉起安辰燦的手。「你會給她幸福,對吧?」
如果他給不起,就沒有人能給了。他愛著溫靖,不論她的性別,不管她過去遭遇多少痛苦,他都要陪著她堅強地走向未來。
安辰燦語氣堅定地回答:「我保證,絕對會給她幸福。」
凱莉破涕為笑,「一言為定!祝福你們。」
溫靖依舊陷入沉睡之中,彷彿墜入很深很深的黑暗,睡了一整夜都沒有醒來。
凱莉在第二天清晨親吻了溫靖的額頭,在她枕邊低聲說道:「靖,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她決定暫時離開溫靖的住處,到外婆家住一陣子;她把牽掛與責任全數交給了安辰燦,讓出了屬於他們的空間,希望安辰燦與溫靖能夠圓滿的在一起。
溫靖昏睡著,像是長眠了一般。安辰燦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他知道她不是身體有問題,而是心病與心魔又開始糾纏她。
這次,他要陪她一起,抗戰到底!
第9章(1)
啊……她記憶裡的過往是一片黑漆漆的深淵……
「為什麼你不是個男生呢?」母親時常這樣問她。
她總是苦笑,無法多加響應什麼。直到母親帶著她離開溫家,她的人生也徹底改變了。
「不准穿裙子,換掉!」母親嚴厲地指著她的制服裙,尖聲叫道。
「可是今天規定……」她怯怯地說。
「我叫你換掉沒聽見嗎?」母親高舉手臂,巴掌落了下來。
她乖乖地換成褲裝去上課,卻因為破壞班上規定被老師體罰,回到家之後她赫然發現裙子被割成碎布,散佈在客廳的地板上。
「媽?」她望著坐在沙發上的母親,錯愕得不敢置信。
「你不需要裙子呀……孩子……」母親有些恍神地看著她。
「你要是不喜歡我穿裙子,我不穿就是了,何必要剪碎呢……」她拾起滿地的碎布,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我會剪碎還不是因為你!要是你是男的,我就不會失去你爸爸,也不會被掃地出門。一切都是你害的!對!都是你害的!」母親突然變得歇斯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