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再考慮考慮,王妃真的不錯,多跟她說說話,多陪陪她,大家的日子都會好過嘛……」寶珠還想再勸,突然聽到夜空傳來刺耳的聲響。
今晚的彈奏時間已到,但樂器發出的聲響不是過去幾天那些笛、蕭、琴之類的,而是一種以前從沒有出現過,那令人崩潰的聲音剛一發出就深深震撼了寶珠與應停的心。
「這是什麼?」應停一手摀住耳朵,覺得自己真的不能再沉默了。
寶珠手按胸口,一副快要窒息的樣子。「好像是嗩吶,是死人出殯時會吹的那個……」
應停二話不說的站起身,走到院子另一邊,一腳踢開張馨萸的房門。
「爺?」她放下嗩吶,一臉意外,在燭光照耀下,全身散發著柔暖的光芒,整個人顯得那麼的純潔而無害。
應停瞇了瞇眼,慢慢適應她身上耀眼的光芒——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在他心目中的樣子不再是陰森黯淡得讓人厭惡,反而開始有了色彩,靈動鮮活,漸漸綻放出屬於她的光。
他對這種變化感到很苦惱,卻是無法制止。
「你想誰死啊!夜裡吹什麼送葬的曲子?」應停氣勢洶洶的逼問,話說出口,卻發現自己的語氣竟無半點慍怒之意。
「我沒有……」張馨萸無辜的臉上,一雙水色清麗的眸子顯得很純真、善良。
應停手指著她手上的嗩吶。「還想狡辯!這個不是死人的時候才吹的嗎?」
「婚嫁時也吹這個!」
問題是,別人可以把嗩吶吹得很喜慶,但她吹出來的,不管是用什麼樂器,旋律都像七月傳說才會出現的恐怖故事該有的配樂!
那麼可怕的曲子,他這輩子只在京城最大戲園子裡聽人唱「鬼怪傳」時聽過一次,人家的曲調都還沒她陰森恐怖!
「你倒是很會耍手段,以為夜裡鬧得所有人都不得安寧,爺就拿你沒轍了嗎?」應停多希望張馨萸能像以前那樣跟他針鋒相對,而不是像最近這樣軟綿綿的完全不反擊,害他無所適從到一想起她就覺得心煩意亂。
「爺的眼睛看得見。」張馨萸答非所問,專注的凝望著他帶著一道細小傷疤的眼。
應停這才想到平時總戴在臉上的眼罩已經解開了。
「您不是真的瞎了一眼……」張馨萸端詳他許久,認真的態度像是在觀察什麼寶物似的,讓應停感到渾身不自在。「太好了。」
她忽然笑了,笑得是那麼真誠,在燈光下,那張漂亮的臉蛋也被這一笑給烘托得更為美艷誘人。
應停的胸口一緊,心防完全不受控制的徹底混亂。
「妾身會保密的。」張馨萸輕聲許諾。
她知道應停對外隱瞞了他眼傷的真相,連皇上都被騙了,今後若是被外人知曉他其實沒瞎,萬一有人拿這事去作亂,安一個欺君之罪給應停就麻煩了。
「你就算說出去,爺也不痛不癢。」離皇上老爹遙遠無比的應停一點都不怕張馨萸會洩露他的秘密。
「我……不會出賣你。」
「那又如何?」
兩人四目相對,立場明確,偏偏又看不懂對方的心,不知對方那明確的立場是什麼,就只能以自己有限的認知去揣測對方的想法。
張馨萸思考片刻,決定先踏出一步,向他表態,努力博取他的信任。「當初,荔瑩的事確實是張家安排的。」
安排一個女子接近應停,迷惑他的這件事,張馨萸早就知道,但她並未阻止家人這麼做。「我以為這種陷阱對你是沒有作用的,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上她。」
應停背倚著牆,自嘲的一笑。「聽說我中了美人計,很得意吧?」
張馨萸直搖頭,家人見他中計當然是高興的,但她只感到震驚與失落,甚至恨上了那個身不由己的棋子。
後來應停愈陷愈深,她想求家人收手,已是不可能了;透過那個女人,他們掌握了應停的一切事情,讓他在鬥爭中失敗。
後來聽說太子向荔瑩下達暗殺令,導致應停重傷,她幾乎快為此而瘋狂,藏著對他的愛戀不敢說,看他與自己的親友交惡,結下深仇大恨,她的痛苦比起他所受到的傷害,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我……我很抱歉,害你受傷的確是我家人的錯。」這句話,好久以前她就想對他說了,結果竟到了此時此刻,她才說出口。
若不是最近兩人的關係稍微緩和了一點,她有勇氣說出更多心裡話讓他知曉,真不知這分歉意她還得藏多久?
畢竟,像這樣不對立、不起衝突,和平共處的經歷,對兩人來說實在是太過稀少。
她多麼希望從今以後與他相處得愈來愈融洽,兩人可以說更多有意義的話,而不再做無謂的爭吵。
「你擺這種姿態給誰看?」應停覺得很無力,張馨萸太誠懇了,他硬不下心腸再羞辱她。
他可以跟她鬥到天昏地暗,激戰千萬場也不皺一下眉頭,但她這麼弱,卻教他不好意思再欺負人了。
應停歎氣,張馨萸最近出其不意的表現,真是教他頭痛。
第3章(2)
「爺不需要你道歉,只要你消失不見;坦白告訴你,過去的事放到一邊,大家互相不理不睬,過個三、五年,什麼恩恩怨怨多半都忘了,但你非要跑到爺面前晃來蕩去的讓人無法忽略,這就是故意在惹是生非!」
她的身份是那麼尷尬,所有人都知道,他受到的傷害與她家有關,她還要來到他面前礙眼,提醒他過去的一切。
這完全是一種戳人傷口、揭人傷疤的惡行啊!教他怎麼心平氣和的面對著她?
「我的存在令你難堪了。」張馨萸終於明白了應停內心的想法。
「是的,看著你,我就會想起當初的自己是如何愚蠢的信任別人,最後不但身心俱損,還與父親手足決裂。」
「我不知道我令你這麼痛苦。」若知道他心裡的傷痛是這麼重,當初說什麼她都會阻止家人的計劃,哪怕會眾叛親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