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緊繃而過分安靜,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是突兀。
立在簾外的男子好半晌沒得到女子回應,他微微抬眸,覷了眼女子依舊倚窗望景的姿勢,嘴角勾起一抹不甚明顯的角度,雙眼再次斂下,掩去一番心思。
刑無命在雲家大小姐身邊跟了十年,是雲碧瑤「養」在暗處的死士護衛,專門替雲家處理一些檯面上解決不了的障礙。
而對於雲碧瑤陰狠善變的個性,他早習以為常,卻還是對所謂「辦事不力」要面對的懲罰感到緊張,抑或該說是——興奮?
他還挺期待這惡毒的女人,又會出什麼陰招來玩他。
進入雲家那年,雲碧瑤不過是個十歲大的丫頭,可誰又能料到那樣年紀的女娃,已可殺人不眨眼,將性命視如無物的玩弄。
隨著年歲的增長,十年光景過去,當年稚嫩的丫頭,蛻變為眼前身段婀娜妖嬈的蛇蠍美人,非但更變本加厲的草菅人命,甚至已習得一身陰狠武藝。
許久,波瀾不興的嬌嫩女嗓揚起,喚回刑無命心不在焉的思緒。
「你說找不到?」雲碧瑤坐正了身,偏頭瞇了眼簾外身形瘦長的男人,爾後款步下榻,揭簾走向刑無命,「真是教人失望,我以為你不只有這點本事。」
她一邊說著,一邊刻意欺近,朝著刑無命斂眼閃避的俊顏,吐氣如蘭。
刑無命是她十歲那年主動找上雲家的,那年他也不過十八,隻身帶把長劍就說要投效雲家,爹親見他武藝超群便將他納為門上。她原先以為他是個細作,因為他整個人就像團謎,看不清也猜不透,倒是十年下來,他的忠心耿耿無可挑剔便是。
她向來欣賞他的俊逸長相和利落身手,只可惜,還是差了那男人一點。
「恕屬下無能未能找到,請大小姐降罪!」無視女人的撩撥,刑無命語氣不卑不亢。
「說降罪可不敢當,您說這話豈不是要折煞碧瑤了,是不是呀——師父?」
雲碧瑤語氣嬌媚,隱含輕嘲地喚出聲。一聲「師父」,道盡兩人隱晦的師徒關係。
「屬下豈敢,大小姐還是喚屬下無命就好。」刑無命四兩撥千斤。
兩年前,雲碧瑤就拜入別人門下,而他這個啟蒙之師也淹沒在後繼而來的各門各派眾多「師父」中,顯得微不足道。在她眼裡,他不過是顆用完就丟的棋子。
「得了。」被潑了一臉冷水,雲碧瑤惱火地退開身,面色一整,冷聲問道:「發現什麼了?」
「依屬下愚見,大小姐安排的人馬雖有出手,但事情沒做全。」見她挑眉不語,兩人多年的默契,讓他繼續開口:「按照傷勢判斷,轎夫和皇剛家的家僕確實是死於那些人之手。」
他口中的「那些人」,即是指雲碧瑤此番派去要劫殺雲若雪的人馬。
雲若雪被雲碧瑤如此出賣的確是可憐,只不過她們姐妹間的是非恩怨,他沒興趣知道,純粹將這樁事件歸作為一名「忠心的刑護衛」該做的事看待。
「繼續說。」雲碧瑤又踱回椅榻上坐著。
「可惜出師未捷,三人非但讓半路殺出的程咬金給殺了,更讓那人劫走了雲若雪。」言簡意賅,大致交代完他研判的事件始末。
「哦?」慵懶的欣賞起塗染蔻丹的纖指,雲碧瑤一雙明媚貓眼懶懶的瞇了刑無命一眼,口氣闌珊地問著:「那你可看出是用什麼兵器?哪路道上的?」
她知道刑無命一直有這等能耐,對天下各門各派的門路招式瞭若指掌,遑論是使用的暗器,甚至是任何刀傷劍痕都難逃他的眼。
哼!這點雲碧瑤倒是挺信任他的,刑無命斂下眼皮,眼底閃過一絲嘲諷。
他謹遵主僕之分,拱手說道:「刀戒天。」
刀戒天!?
再聽到這名字,雲碧瑤動作微顫,後又故作若無其事的繼續玩賞著細指,可那稍眾即逝的失常,卻沒躲過有心人窺探的犀利眼光。
刑無命略挑眉,猜測雲碧瑤失常的原因。何以提到刀戒天她會有這等反應?
狀似欣賞夠了,雲碧瑤一手撐靠上窗欄,指間無間的輕敲欄木,口氣近乎喃喃,「是嗎?所以那小賤人是命大被刀戒天給救了?」
她發誓過不會讓雲若雪那小賤人太好多的。
先前會讓雲若雪活著,是讓她無聊時拿來尋開心折磨用的,但如今這局勢,在那賤人被和三皇子對頭的二皇子看上欲納為妾時,就沒利用價值了。
和個人的喜惡相比,她更不能冒著讓雲若雪攀上二皇子得勢翻身的風險,與其如此,情願現在就親手毀了雲若雪,加上又牽扯上那男人,她就更沒活著的必要!
「所以大小姐的意思是?」
倏地,敲擊聲停止,雲碧瑤唇角勾起一抹媚笑,笑意卻不達眼睛,接著她斂下笑,偏頭又忘了窗外遠景一眼,才冷聲開口。
「她的命我會親手了結!」
第5章(1)
八月下旬,午後日頭猶炙。
地處龍蟠山上的刀門山莊,因地勢偏高險峻,氣候反倒添了幾許涼爽,舒適恰人。
雲若雪站在中苑西廂二樓的迴廊上,靜靜俯瞰一干家僕婢女們,忙進忙出的張羅備禮和結綵,眼看每家每戶都在自家屋簷上垂吊紅彩,將一幢幢玄色屋頂綴上喜氣的紅,她仍有種置身夢境的不真實感。
來到刀門山莊不過三日,她即將再披一次嫁衣,不過這回是歡喜甘願,帶著眾人祝福的。而千人有餘的門眾聽聞門主即將大婚,全莊上下可謂是熱絡翻騰。
過去三日,刀戒天帶著她認識了刀門山莊的環境,和性格迥異的四大門衛。
刀門山莊乃按同心圓的方式建造,首先是圍牆外三里處的崗哨,過了哨站,放眼所及,則是片片綠田及農舍牧場,再往前推進一里,則開始為門眾所居住的平房矮捨,最後行到至核心,才是門主的中苑和四大護衛所處的樓苑。
整個山莊一層包覆一層,最外層再以數丈高的厚牆圍起,以一扇墨色的厚實高門,隔絕門外世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