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應徵嗎?」藍泳海終於開口。她真想嘲笑自己,有人來應徵的話,她就能自我安慰她其實沒那麼可悲嗎?真可笑。
「總經理今天才交代這件事,還沒開始應徵。」
「如果我想要這份工作……」一千萬是個非常吸引人的數目。
「本來總經理要我先挑選六位,不過你看身高那項條件限制原本是165,總經理為了你,願意放寬到160,我想如果你想要這份工作,應該會優先錄用。」
「喔……」藍泳海應聲。
「藍小姐,對不起,我說話比較直接,你顯然需要錢,陸先生提供的報酬很優渥,如果你接受這份工作,未來十年應該可以過得輕鬆愜意,至少不用再為了區區幾千塊賣頭髮。
「說穿了,這真的是一份工作,只不過工作內容比較罕見,況且,陸先生沒有任何要佔你便宜的意思,你看,上面寫明要用無性生殖的方式,你們不需要有親密關係,你完全不需要賣身……」
「子宮、卵子也是身體的一部份……」她虛弱地說,覺得自己彷彿正走在高空鋼索上,被強風吹得左右晃蕩,往前往後或墜落,都沒有好結果。
她的小綿羊掛了、她的手機摔爛了、她的頭髮賣掉了,她身上只剩四千塊,繳掉那些拉拉雜雜的費用,她只剩三百多塊要過到下星期一,小綿羊沒錢修,她沒有交通工具,就沒辦法賺錢。
藍勇達跟地下錢莊借了三百萬,悲慘一點,也許全家被砍,再更悲一點,她說不定還會被押去陪酒還債,那也是賣身……
不過比起陪酒還債那種賣身,出借子宮、賣卵子,不算太糟吧?
可是……為什麼她會把自己搞到如此進退兩難的地步?!
藍泳海眨眨眼睛,眼淚又成串掉了下來,滴在那張A4紙上,墨水隨即暈開。
「藍小姐,手帕借你,乾淨的,我今天還沒用過。」秋澤曜不忍心,拿出手帕來。
「現在很少人用手帕吧,除了小學生……」她接過那條灰格紋手帕,喃喃低語著,她現在的心情很灰暗,語音帶著哽咽,卻詭異地輕快。
「手帕比較環保。」秋澤曜聳聳肩,「用面紙髒了就丟當然比較方便,但地球上的樹木被濫砍,失去樹木保護地表,氣候變糟、污染也變嚴重,人類簡直是在自取滅亡,重視環保其實是愛惜生命、愛惜自我……」他越說越激動,「不好意思,我離題了。」
她的眼淚頓時停住,因為他的慷慨陳詞,這時她才真正審視眼前這個男人。他的眼睛細長上彎,微微桃花眼,但眼神炯亮,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他膚色偏白,膚質比多數女人還好,嚴格說來,他是個好看的「中性」男人。
「你是個愛惜生命的人……」
「藍小姐,你也應該要愛惜生命。」秋澤曜有點尷尬地說,「我們車子停下來時,我剛好聽到你說『我真希望我等一下被車撞死算了』,我不知道什麼事讓你這麼憤怒絕望,但你還年輕,人生有無限可能,應該要愛惜生命。」
藍泳海愣愣地想,這秋特助真是個好人……「我是太生氣才說那句話,不是真的想被車撞死。」
秋澤曜點頭,表示瞭解,想了想,才又說:「是陸先生讓我明白我應該要愛惜生命的。」
他的目光清亮,突然冒出來的話,像顆石頭投進她的心湖,引起陣陣波瀾。
「人應該重視環保,也是陸先生教我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不過我希望你知道,雖然陸先生常給人很大的壓迫感,有時又很冷酷,但他真的是個好人,如果你接下這份工作,也許有機會明白他的好,你孕育的孩子能有個像他這樣的父親,是件十分幸運的事!」
秋澤曜臉頰轉紅。他不習慣告訴別人這些私事,但藍小姐有點像當年「時運不濟」的他,既然他們都有幸遇到陸行洲這樣的好人,他覺得他有義務幫她一把,況且,總經理似乎也挺喜歡她的。
藍泳海轉而低頭看著A4紙,過一會兒又抬起頭看了看他,遲疑地問:「我能不能先預支部份報酬?對不起,我哥跟地下錢莊借錢,我需要三百萬……」
「你等我,我現在就去問陸先生。」
※※※※※※
總經埋辦公室裡,陸行洲心神不寧。
他好像又聽見全運會女子一百公尺自由式決賽時,泳池畔加油團的叫喊聲,熱鬧激昂的呼喊此起彼落,彷彿能夠撼動地球表面。
「加油、加油!美人魚游游游、加油、加油!美人魚得第一……」全是藍泳海Fans高亢的呼喊聲。
他看著她躍進泳池,聽著那幾乎讓他血液沸騰的加油聲,他在最後十秒,屏住呼吸,直到她的手第一個碰觸到終點,才敢吐氣。
敲門聲讓站在玻璃窗前的陸行洲回過神來,轉身坐回辦公椅上,「進來。」收拾臉上因回憶而恍惚的神情,換回那張嚴肅面具。
秋澤曜打開門,充盈的日光從總經理身後那扇大窗灑進來,儘管總經理是坐著的,他仍然覺得他很巨大。
在他心裡,陸行洲不光是他的上司、他的「救命恩人」,還為他的生命建築一條連他自己都沒奢想過的康莊大道,陸行洲是他生命中的巨人。
「總經理。」
「她怎麼說?」陸行洲表面不動聲色,卻掩飾不了心裡那絲莫名的著急。
好吧,他承認他有些擔心那條美人魚,她居然為了不知道多少錢賣掉長髮,那頭烏亮的黑髮能賣多少錢?肯定不多……
「她想問能不能預支部份報酬?」
陸行洲皺緊眉頭,沉默了一下。她果然非常缺錢。
「預支多少?」
「我猜大概是三、四百萬吧。」
「你猜?」陸行洲挑眉。
「藍小姐的哥哥欠地下錢莊三百萬。」
他沒說話,站起來,轉向窗,他思緒不明時,習慣看窗外。
「總經理,我覺得……」秋澤曜想說的話,忽然停在嘴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