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思沉吟半晌,見蘭樕無動於衷,他便不置可否的揮袖而去。
蘭樕返身回房,沿途穿過迴廊,遠遠的,就發現吉蒂心急如焚的待在房門口踱來踱去,像只閒不下來的小麻雀,來來回回地轉不停。
還是如此不安嗎?
愁容滿面,緊鎖眉心,一發現他回來,便嬌呼一聲撲上前,不顧一切投入他懷裡。
「你……」蘭樕憐惜地圈起她的身子,溫柔簇擁著。
跟了他這樣的男人,實在苦了她。
「都結束了嗎?」她期待地抬起臉問。
她指的是關於皇后、殺手、玉珮、密詔、他複雜的身世等等……那些對她而言太遙不可及,又難以理解的紛紛擾擾,終於通通結束了嗎?
她好害怕,不是怕自己死於非命,而是怕他……怕他……
唉,她想都不願去想。
「是啊,結束了。」蘭樕爛然微笑,幽微黑眸,依然深奧沉邃。
暫時……是結束了,至少在皇上駕崩前是如此。
她累壞了吧?瞧她虛軟的倒在他身上,蘭樕索性將她橫抱起來,緩緩步向臥房。吉蒂軟綿綿的偎在他懷裡,恨不得和他揉成一體似的。
這一夜,她睡得特別香甜。
自從宮中宴結束後,她從未在這張床上睡過好覺,總是為他擔心,為他煩惱,即使天天抱著他手臂入夢,仍是難以成眠。
以後,再也不會有這種事了。
蘭樕抿唇恩索著。
他會想盡一切辦法,讓自己變得更強,直到普天之下,無人膽敢碰她一絲毫發為止。
過去為了保命,他和母親幾乎逃了一輩子,直到最後,母親貧病交加地孤單辭世,到死都還痛苦思念著自己的父母親人,和她鍾情一生的男人。
癡心的母親,實在太傻了。
他不要,偏不要這樣的人生,與其帶著吉蒂亡命天涯,他寧願在天子腳下爭個你死我活。
皇族遺落的私生子又何妨?
憑什麼要他畏首畏尾的四處藏身?
他進入宮廷,所圖謀者,並非王位,他只是執意要像普羅世人一樣,昂首闊步的走在太陽底下罷了!
他並非罪人,他到底做錯過什麼?憑什麼人人理所當然享受的權利,他就不可以擁有?
「……別怕,我會保護你。」星眸低垂,蘭樕貪戀地凝視她的沉靜睡顏。「若是保護不了,咱們就一起去死,我們永遠不分開。」
他當然明白,自己固執要走的路,某日或許致使他們葬送性命。
所以,這是一份承諾,他對她立下的誓言。
倘若真有那麼一天,她將不會是孤獨一人。
尾聲
兩年後
連雨數日,今兒個太陽終於露臉了,兵部人人也不禁跟著露出笑容。
「長孫侍郎,武舉試場到時應不至於積水了吧!」兵部王尚書問道。
「是是,已派人去整頓場地了,難得六年一試的武舉會試,萬不能被這該死的天候耽擱啊!」長孫宿喃喃說著,神情似有無限煩惱。
王尚書皺了眉,又問道:「依你之見,今年的武舉人中,可有堪用的人才?」
「這嘛……我還沒親眼見過武舉子們,說不上話,倒是聽說有個奇人……」
「哦?如何個奇法?」王尚書聽出一絲古怪,立刻出言詢問。
「這嘛……」長孫宿臉色變了又變,搔搔頭,遲疑道:「聽說有個身材嬌小武舉子,身手煞是高妙,膽識與眾不同,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你倒是快說啊!」王尚書喝道。
「只是聽說生得秀美逸麗,文質弱骨……說跟……跟……」長孫宿話越說越細,滿臉苦惱,只得硬著頭皮往下說:「就跟咱們蘭丞相……彷彿可以相互媲美。」
「豈有此理!」王尚書聞言一呆。「咱們是選武進士,可不是選美男子——」
「他確實技壓群雄,下官也是無奈啊!」
長孫宿懊惱地爬爬頭髮,不知所措地瞪著王尚書,道:「偏偏今年正好是蘭丞相代皇上主持殿試,要是撞見這位美貌如女的武舉子,該不會大動肝火,以為兵部存在戲弄丞相的尊容吧?」
要知道,蘭丞相可是皇上身邊一等一的頂尖紅人,膽敢得罪丞相,以後也甭想在朝廷裡混了。
「這……」王尚書聽他如此說來,額頭頓時冒出一堆冷汗。
一個是貌比西子的蘭丞相,一個沉魚落雁的武舉子,這這這……
不妙不妙,恐怕大大不妙啊!
競技場中,已通過策論的武舉子們紛紛摩拳以待,接下來第一場試騎射,第二場試步射,最後便是比武以示高下了。
一甲第一名者,由蘭丞相代皇上賜封武狀元,授參將之職。
時辰剛至,蘭樕便親領兵部尚書,左右侍郎,與翰林院兩員官員共同來到試場。
司儀威武地高聲宣佈,「競試開始——」
舉子們紛紛依序上場,整齊畫一的開弓騎射。
蘭樕垂眸視之,眼前忽然晃過一抹廳奇異的背景。
他一愣,傾身向前,不敢置信地瞇起眼,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吧……
惠吉蒂!她竟敢!
望著她一身勁裝,從從容的抬弓上場,繞是深沉如冰的蘭樕,也不禁捏起拳頭,暗暗倒抽一口涼氣。
是她,的確是她,不是她,還會有誰?
數月前,吉蒂正在花園裡練功,練著練著,見他迎面而來,便忽然提刀往他身上招呼。
他出於無奈與她過招,她笑盈盈的邊打邊笑,還頻頻喳呼叫道:「樕,憑我現在的身手,比起宮中高手如何?」
「宮中高手?」三兩下避開她一輪猛攻,他老實的搖搖頭,「對付無賴尚可,其餘就別多想了!」
「你騙人,這兩年來我明明進步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你好討厭,我明明就很厲害,幹麼不承認?」
吉蒂氣呼呼的撇下刀劍,鼻孔幾乎噴出火來。
「以我現在的身手,就算武狀元也考得上了。」
「哼哼。」他當時聽了,只是冷笑數聲,沒理會她。
所以說,這魯丫頭氣不過就當真赴考來了?
簡直胡鬧,太胡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