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摸過人?怎麼可能?!」少婦微微一驚,但很快就恢復淡然神情。「我告訴你吧,人有三魂七魄,你的二魂七魄都散了,就剩你這一條魂還在這裡晃,黑白無常兩位好兄弟應該找過你了吧?」
「不可能!」一想到追他的黑白兩人,莫離青渾身發冷,卻還是激動否認,不願相信少婦的話。
「我弟弟妹妹在那邊。」裴家一插嘴道:「這位大哥你喊他們,從裴家二到裴家六,看他們聽不聽得到。」
「裴家二!裴家三!裴家四!裴家五!裴家六!裴大爺!」莫離青一口氣大聲喊完,甚至連那位父親都喚上了,再緊緊盯住他們的動靜。
五個孩子有的掘起一把藥草,開心地拿給爹看,有的抱著爹的腿攀爬,身材魁梧的爹左支右絀,應付不來,乾脆坐下了地。大手將五個孩子一塊兒抱到懷裡,陪他們一起玩鬧嬉笑。
沒人聽到他的叫喊。
怎會這樣?莫離青情急之下,將所有的希望放在胖娃娃身上。
「你是裴家七?」
「七!七!」胖娃娃笑呵呵,伸了胖手想去抓莫離青。
「糟!」少婦急忙一步跳開,叨念道:「裴家一淨看到不該看的東西,我已經很煩惱了,裴家七,拜託你行行好,當個正常人好?」
「咕。」胖娃娃趴在娘親的肩頭,開心地打個奶嗝。
「娘,我們不幫他嗎?」裴家一望向「失了魂」的莫離青。
「不幫!生死兩界,他的命運已定,你活人幫不了死人。」
「為善最樂,功德無量啊。」山路那頭突然出現一個官服男子,聲音響亮,笑道:「胡大姐,別來無恙?」
「去去!我早就不做善事了。」名喚胡靈靈的美麗少婦垮了臉,舉起手掌拚命揮,像是趕蒼蠅似地。「今天是什麼日子!我倒霉了,突然來了這隻鬼,滿山亂跑,現在你也來?黑臉判官,你來幹什麼?」
「我不是找你,我找的是他。」
「快將他帶走!不要打擾我們一家子。」
「你有七個孩子了啊,時間過得真快。」黑臉判官眺望藥圃間玩樂的父親和孩子,再望向身邊的老大。「最大的都長這麼高了。你幾歲?」
「十六。」裴家一很興奮,見鬼不稀奇,今天還是第一回遇上官。
「不要跟我兒子套交情。」胡靈靈拉走裴家一,順便叮囑道:「他是地府的黑臉判官,一肚子鬼經,沒事別跟他打交道,準沒好事。」
「黑無終!」莫離青突然脫口而出。
「原來你叫黑無終?」胡靈靈停下腳步,反而好奇了。「喂,新鬼,你怎會認識他?我前前後後見了他五百年,還不知道他有名字呢。」
莫離青不知自己為何會喊出這個名字,意念升起,便喊了出來。
可這是什麼情況呢?新鬼?地府判官?還有活了五百年的胡大姐?唯一還像是正常人的,只有想幫他卻是愛莫能助的裴家一了。
茫然,恐懼,無助,慌張,焦急,可笑……是的,可笑!難道他們掇弄幾句,他便相信自己死了嗎?
他轉身就走,才踏出一步,黑無終便伸手攔住他的去路。
「莫離青。」黑無終正色道:「你的二魂六魄已收歸地府,你再遊蕩下去只是減損修行的日子,且隨我走吧。」
「我不跟你走!我要回去找雲霓!她一定嚇壞了。」他焦急大吼,可無論他如何推開那手臂,或是閃身而過,黑無終始終站在前頭擋他。
再定睛一看,黝黑臉孔,似曾相識,爽朗而不失威嚴。
「你是給我彩石項練的黑師傅?」
「沒錯。你千年修行即將功德圓滿,莫讓這一世功虧一簣。」
「哇!他修得比我還久?」胡靈靈圓瞪美眸,更是好奇,不走了。
「我管什麼功德圓不圓滿,我從來沒真正修行過!」莫離青揮手打去,卻還是讓黑無終給格住,他又急怒道:「你做什麼不讓我走?是鬼差就能擋路?就能拆散有情人嗎?我要回吳山鎮去!你快滾開!」
「很久沒見你如此激動了,很好,很好。」黑無終竟然笑了。
「什麼?」
「有了七情六慾,方能為人啊。喜、怒、憂、懼、愛、憎、欲,你都有了,這是一個好的起步,不過--就等下一世再來了。」
「他修的不是仙道,是世間道?」胡靈靈恍然大晤。
「他世世不想為人,投了胎就想回地府守候那人,每世皆短命而死,是我花了一千年的時間,想盡辦法讓他息了執著心,他才能一世比一世活得長壽。近五百年來,他轉為潛心修習佛法,也是一世比一世悟道;若非地府不留心,將他執著的那人丟上來,他今生必能大徹大悟,成為得道高僧,從此解脫執著掛礙,再也不會和那人有任何干係。」
「你們怎麼隨便丟人上來?害他當不成高僧。」胡靈靈笑問。
「唉!」黑無終無奈笑道:「一在北,一在南。一為即將遁入空門的遊子,一為竇家窯的千金小姐,年紀又差了十二歲,怎知他們感應太強,還是碰到一塊了,我只好找上他,以彩石封住他再度生起的執念,阻擋他們更進一步的牽扯,畢竟修一千年了,不容易啊。誰知他拿下彩石,已經遺忘的記憶一發不可收拾,也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
「請問……」很認真聽講的裴家一問道:「成就姻緣是一件美事,他們有緣見面,就算不為前世緣分,今生日久生情也是人之常情,判官大人為何要阻擋呢?」
「生死簿早已寫定,這輩子不該見面的兩人見面了,結果如何?」黑臉判官臉色轉為肅穆。「結果還是沒有結果,而且更糟糕,他斷了修行,意外橫死,那小姐也添了一件傷心事。」
「這樣啊。」
莫離青恍隱地聽著「他」的過往,靈識漸開,有些事情漸漸明白了。
身子輕飄飄的,他好似蹲到藥圃邊,伸手去採美人草,拂了又拂,明明可以看到隨風盈盈輕晃的小草,卻是怎樣也抓不到草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