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其自然,真是好說法。」白顥然微笑道:「可你之所以會來吳山鎮,一點都不自然。」
「呃……」山裡長大的老實孩子詞窮了。
「你好像知道一些事?」
「我不知道。」
裴家一直冒冷汗。他這回到來,不知是否多事了。
那天瞧莫大哥那麼心急於找美人草,他後來還是偷偷告訴爹此事,爹說,去做你想做的事吧。於是他瞞著娘,背起一簍新摘的美人草,半夜出門,一路來到莫大哥心所執著的吳山鎮竇家窯。
唉,誰教他爹曾是鏟奸除惡的正義大俠,娘曾是終日行善做功德的狐仙,他也就遺傳了他們那麼一點俠義心腸、一點愛管閒事的天性。
但,他無法逆天行事,莫大哥的生死只能讓老天去「順其自然」。
「啊,難得到吳山鎮,我想四處看看。」他打算出去走一走,說不定有機會碰到莫大哥,順便逃離好似會看穿他的白大哥。
「吳山鎮我很熟了,且讓我識途老馬帶你一遊。」白顥然笑咪咪的。
「家一,謝謝你。」竇雲霓起身,淡淡笑道:「留下來多玩幾天。白顥然,家人都忙去了,不好意思請你招待客人。」
「哪兒的話。裴家一是石大爺認的干甥兒,我當然要打點好關係了。」白顥然說著便勾肩搭背過去,摟緊逃不掉的少年。「裴弟弟啊,晚上我也留在這裡作客,咱倆正好可以秉燭夜談。」
「呃,這個白大哥,我在家排行老大,不習慣人家叫我弟弟……」裴家一被挾持住,只好跟著他走了。
「嘻。」吟春見狀笑道:「裴小哥好像很怕白少爺會吃了他。」
「糟!白少爺會不會追不到咱小姐,轉而喜歡男色?」寶月也驚呼。
竇雲霓仍掛著那抹淺笑,隨兩個丫環去亂猜說笑。
其實她還想問裴家一,有關離青哥哥去葫蘆山的事,但裴家一翻來覆去的回答只有:他給了銀子,說送給吳山鎮竇家窯的小姐,就走了。
再問下去,徒然讓裴小哥見笑了。她又想到種種不合常理的情事,更是思緒紊亂、焦急難耐,可偏偏家人才出去尋人,她只能靜心等候。
「我們去娘那兒,跟菩薩求離青哥哥平安。」
「小姐!」一個家丁跑進院子。「老爺請你過去大廳。」
是有離青哥哥的消息了嗎?竇雲霓急忙奔去,進到大廳,原來是來了一位衣冠楚楚的中年大爺,身後還跟了兩個隨從。
「雲霓。」竇老爺介紹道:「這位是京城來的張同張大爺,他拿一套瓷來鑒定是否為吳山瓷。張大爺,這就是小女。」
「張大爺您好……」
竇雲霓一句問候還沒說完,忽地全身僵冷,目光死死盯住桌上的盒子,盒蓋已打開,露出來的正是那套她親手做的「吃飯的傢伙」!
白瓷依舊瑩潤,卻折出了森白的清光,令她眼睛刺痛不已。
「怎會……」她跑上前,再看一次,聲音已然顫抖。
「雲霓,這真是你做的?」竇我陶走過來。「難怪我瞧著像是你的手工,可我沒見過。」
「爹,這是……」竇雲霓顫聲道:「這是我特地燒給離青哥哥的,怎麼、怎麼會在這裡?」
「這是我在京城跟一位莫公子買來的。」張同說道。
「他賣給你?!」竇雲霓極力抑住眼淚,原先的極度擔憂轉為直落谷底的失望。「他為什麼賣給你?」
「沒有為什麼,他拿去市集叫賣,讓我八十兩買下了。」
「八十兩?」竇雲霓拿手緊緊掩住嘴,這才不會痛哭失聲。
石大爺出五百兩他不肯賣,如今八十兩就賤賣了?
他離開後,她去尋了他的房間,發現他帶走了「吃飯的傢伙」,那時她便存著希望,畢竟他是顧念舊情才會帶上她做的瓷;而後來他又回來告訴她,他每天用「吃飯的傢伙」,她聽了更是歡喜。
賣掉了,這意味著什麼?真正斷絕他和她的關係?!
如果現在擺在眼前的「吃飯的傢伙」是真的,那麼,那夜說要娶她為妻的離青哥哥就是作夢了?一切都是她平空構築出來的?
竇我陶見女兒神色激動,忙示意丫環過來,自己也趕忙招呼客人。
「張爺,這邊坐,這套確是吳山瓷,錯不了了。」
「原來我買到了上等貨色。」張同神色甚是滿意。「莫公子是府上的人?我瞧他很懂瓷,也在瓷市買了不少好貨。」
「你知道他哪裡去了嗎?」竇雲霓急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四處行商,只在京城跟他有一面之緣。原先我還怕是假貨,剛好路過洪城,順道過來吳山鎮瞧瞧,求個鑒定。」
「他絕不會賣人假貨!」竇雲霓好矛盾,既不捨他賣了這套瓷,卻又為他辯解。
「是,小姐說的對。」張同點頭道:「我看莫兄是正人君子,又是行家,看來是他幫竇家窯到京城搜集名瓷了?」
「呵呵。」竇我陶乾笑帶過。
竇雲霓呆愣站著,目光無神,仍是膠著在那套「吃飯的傢伙」上。
「小姐,既然沒事了。」寶月和吟春見老爺拚命使眼色,早已扶在兩側。「我們看是要回去賞美人草,還是去忙活兒?」
張同目送竇雲霓離去,勾起了半邊嘴角,眼睛冷冷看著,再轉回頭,又是一張做生意的熱絡笑臉。
「竇老爺,如今鑒定是竇家窯的真品,我一定是要好好收藏了。既然都來這一趟,又見識到知名的吳山瓷,我想跟你們進一批貨。」
竇我陶打起精神。「來,張爺請,我們過去作坊那邊瞧。」
第8章(1)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行智和尚握著竹笤帚,笑嘻嘻地朝大殿裡的一個空蒲團說個不停。
「傻和尚又在發癲了。」來往的香客指指點點。
覺淨寺的師父們雖是見怪不怪,還是走過去拉他。
「行智,別站在這兒,這邊是要給上香的施主拜佛。」
「阿彌陀佛。」行智一邊走,一邊猛盯著空蒲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