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事。
無事的,若有危險,燕影該是先出手解決,而非回去知會他。
佇立在林中,他大開五感,左邊深林內傳出動靜。
他快步走去,一踏進那個林中小空地,他下顎不禁繃緊,雙目瞇著冷光。
上官淨跪坐在地,一團黑黑髒髒的「東西」趴在她膝上,那團「東西」還有手,兩隻髒兮兮的手圈抱她的腰,死命摟緊。
聽到腳步聲,上官淨側過臉,眸子早哭得通紅,勻頰濕漉漉。
「你……過來!」鳳錦臉色陰黑得可以。她為他掉淚,他很痛快,但她這麼不要命地為旁人淌淚,讓他整個很火爆。
上官淨似乎沒聽到他惡狠狠的命令,吸吸鼻子,她啞聲低喃:「我只是想到之前出事的地方看看……我瞥見她,以為自己眼花了……不是眼花,我追到她了。原來……師姊沒死,鳳錦,她被困在莽林裡,她沒死……」悲從中來。她咧嘴要笑,但沒成功。「鳳錦……可是師姊什麼都不記得了,搭她的脈,她功力盡失,變得癡癡傻傻……她只記得一個人……只記得他……」
「你看見蘭舟了嗎?他說要娶我,我是他的新娘子,你帶我去找他嗎?是嗎?」趴在她膝上的那團污黑探出一張臉,正是李雲衣。
鳳錦忍不住了,再忍下去五臟六腑怕要移位。
幾個大步衝過去,他拉住妻子的一隻手,緊扣著。「起來!」
「蘭舟!」乍見男子靠近,身形偏屬修長,李雲衣欣喜人喊,雙眸發亮,但隨即被那雙竄火的鳳目一瞪,瞪得她脖子一縮,渾身發抖。「不、不是蘭舟……你不是……我要找蘭舟,你帶我去啊……」她站起,緊抓上官淨另一手。
兩手分別被兩人拉住,上官淨不得不起身,她同時反握住他們。
「淨,放開她!」鳳錦瞪向李雲衣,後者嚇得躲到妻子身後。
上官淨很堅決地搖頭,淚眼瞧他。
「為什麼哭成這樣?」他發惱地問。
「……師姊……嗚……」不問還好,一問,她兩眉一糾,癟癟嘴,哭得更厲害。「師姊是真心喜愛二師哥的……我覺得……覺得世間女子很可憐……一旦愛上,眼裡、心裡只有那個人,很慘……」
「確實很慘。」他附和,目光深幽幽,一瞬也不瞬地與她對望。
彷彿因他而起的那些詭雷當頭落下,上官淨腦中爆開什麼,背脊陡凜,被他看得全身發熱,淚水自然而然止住了。
他附和的語氣別有深意,好似在說……他、他也跟可憐的世間女子一樣,愛上了,所以嘗到「很慘」的滋味……
「現在,放開她。」他再次命令。
「……我不能。」胡亂哭過一陣,她心緒稍定,態度仍堅決。
「放開她。」
她睫上沾淚,徐慢、堅定地搖頭。
他額角穴位鼓跳,很賭氣地道:「那你放開我!」
他這是……要她選邊靠嗎?上官淨一時間答不出話。
但他明明要她放開,手卻把她抓得更緊。
她不解地望著丈夫的俊美面龐,發現他鼻翼翕張,嘴角死繃,看起來像似……十分緊張?
她恍然大悟,心口重跳兩下,都想歎氣了。
若她當真聽命行事,乖乖鬆開握住他的五指,後果恐怕不是她能承擔的。
「我不要。」沉靜有力地拒絕,她更重地反握他。果然,他表情明顯一鬆。唉,她怎麼就被這樣的男人拐上了,確實是慘啊……
「那你放開她!」他還要纏鬥下去。
「不要。」
「你……那你……那你……那我也是真心的啊!」
「嗄?!」
突然蹦出一句「真心話」,不只上官淨怔住,鳳錦似乎也被自己嚇到。
他白玉般的面龐被暖暖紅潮淹過,鳳目湛亮且執拗,見妻子臉也紅了,他左胸怦怦、怦怦跳得更快,又覺沛然無比的氣直往頭頂沖,幾要蒸騰而出。
然,話一吐出,壓在內心的大石也跟著落地了。
他揚起好看的下顎,深吸口氣,很鄭重、很認真地重申——
「我也是真心的。」
「……真心……什麼呢?」上官淨低聲問。
「真心要跟你作一輩子夫妻。真心拐你、惹你。」他突然瞪人。「你哭什麼?」
她又笑又哭,用力搖頭,沒手擦眼淚,還得仰賴丈夫用素袖替她拭臉。
鳳錦歎氣,傾身想親親她,卻瞄到躲在妻子身後的李雲衣張大眸子偷覷著,他又火大了。「那你說,你到底要不要放開她?」
「不要。」上官淨被他的話哄出眼淚,但「仗」還在打,不投降、不退縮。
真氣人!
真真氣死人了!
他、他實在拿她莫可奈何!
「隨便你!」咬牙切齒一吐,他掉頭就走,但手卻不放,拉著她就走。
上官淨乖乖跟著丈夫,還不忘把李雲衣也一併拖走。
結果就是一個拉著一個,三個人就這麼詭異地手拉手走出莽林。
天邊晚照似笑閃耀,染紅他們暮歸的身影。
※※※
入夜,上官淨側臥在榻。
這房間是尚未成親前,鳳錦撥給她暫住的地方。
此時李雲衣就蜷臥在內榻,她從頭到腳已徹底洗淨,換上乾淨衣物,半干的髮絲輕掩她熟睡的臉容,上官淨在幽暗中怔怔瞧她,不自禁又想起以往許多事。
說她對李雲衣無恨,那不可能,她內心依然矛盾,但現下的李雲衣已非當日那一個,遇上了,她心不夠狠,無法棄之不管。
所以……她把丈夫惹得很火大吧?
不過他最後妥協了呀!
被他拉著回竹塢,他一路上沒回頭瞧她一眼,望著他的背影,她卻一直想笑。
有人踏入房裡。
腳步聲走近。
防蚊紗帳被撩開了,她靜靜看著佇足在榻旁的鳳錦,儘管光線不夠,她依然能清楚分辨他臉部的輪廓,柔和而俊美,只除了那雙眼,那執拗的幽光還在,還惱著,也有些怨她似的。
他抿唇不語,在她的注視下彎身將她橫抱起來。
上官淨沒有半絲掙扎,反倒伸手環住他的頸項,放任自己窩進他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