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臉一陣青、一陣白,下不了台,但她管不著,她一心想著,她再也不要有罪惡感,她要活得抬頭挺胸、理直氣壯。
「好,非常好,我倒是養虎貽患了。」
龔亦昕在心底苦笑。如果她真是會噬人的老虎就好了。
汪嘉儀怒瞪她。她不再像小時候那樣,恐懼得垂下頭去,反而用清澈而乾淨的目光迎視她,她清楚明白,自己對龔亦昕再也無影響力,即便憤憤不平,她也只能扭頭離開。
見母親掉頭走開,她緩緩鬆口氣。如果她和母親之間是一場長期戰爭,那麼,今天是她至今唯一的一次勝利。
姜穗勍走近她,嘉許地握住她的手說:「你做得很好,以後要繼續這樣,挺起胸膛,選擇你要的生活。」
天才很懂得激勵人心。龔亦昕用力一點頭,臉上開出燦爛笑容。
這個笑……不僅姜穗勍看呆,連方沐樹也看呆了,她本來就是個美麗的女人,而這個笑容讓她……傾國傾城……
「走,我請你吃冰。」姜穗勍回過神開口道。
「你不問我,下午有沒有班?」
「你沒有,我已經調查清楚。」
「你幾時轉任調查局?」
「查這種小事,不需要調查局,只要打個電話給我的秘書就可以。」
「連這種事都要管,你的秘書薪水一定很高。」
「是不少,我不是會苛待下屬的上司。」
他們之間的輕鬆氣氛讓方沐樹發傻。龔亦昕……從來不是可以用這種方式聊天的女人。
「這種事,得等我親自向你的秘書求證過,我才會相信。」
「行,我帶你去找他。」說著,他拉起她的手,完全不顧方沐樹的眼光,轉身就離開。
「等等。」方沐樹喊住兩人。
龔亦昕回頭,而姜穗勍自然地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像在宣示主權。
「為什麼同樣是周旋在你們姊妹之間的男人,你對他的標準卻特別寬鬆?」那年,他不過親吻了幼琳。
她還真的認真思考起他的問題。
好半晌,她想清楚後才回答,「有一種人,很努力和他建立交情,努力當朋友、努力熟稔,但終究隔了一層。因為看不透他的心,他也不明白自己的意,就算到了最後,兩人成為別人眼中的情人,自己仍然無法打開心胸,對他坦誠。
「但是有另一種人,只消一眼就曉得,他將會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兩人雖然是雙胞胎,可就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即使沒有時刻在一起,他就是能明白自己的感受。對不起,你是前者,而他是……後面那個。」
「我從來沒有聽你說過這麼多的話。」方沐樹沮喪的回答。
「這次是因為我必須讓你明白,你和穗勍之間的不同。」
「你就不擔心幼琳,她在生病中……」
這次她又認真思考,想了更久後,才抬起眼,鄭重說道:「我們只是朋友。」
「當時我也說我和幼琳只是朋友。」
龔亦昕失笑。一對能夠接吻的朋友?
揚揚眉,她越想越好笑。「其實現在想想,我很感激那個吻,它讓我們撕破假像,各自得到自由。如果幼琳覺得我和穗勍的友誼,讓她無法負荷,有我這個前車之鑒,我想分手並不是太嚴重的事。」
「你打算橫刀奪愛?」
「我說過,我們只是朋友,不過『橫刀奪愛』……這建議,我會鄭重考慮。」後面幾句,純粹是賭氣了。
偏過頭,她對姜穗勍說︰「我們走吧。」
他相當滿意她給方沐樹的答案,丟出一個勝利眼神,手順勢攬上她的腰。
過馬路時,一條大狗為了追上他的主人,撞上龔亦昕,她哀叫一聲,彎下腰查看自己的右腿,而那條強壯的狗,卻旁若無人似的繼續往前飛奔。
「很痛嗎?」姜穗勍心疼地問。
「痛,那條狗肇事逃逸,我找不到人追究責任。」
他大笑。誰說她是機器人,她明明就是個很有幽默感的女生。
「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幫你調出這附近的監視錄像器,好查出不負責任的狗主人。」
龔亦昕拍拍褲管,搖頭歎氣,「我今天真是諸事不順!」
他看她一眼,拉起她過馬路,走到對面街道,直到碰上玻璃櫥窗才停止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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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個彎,路就在那裡。」她回答。
「說得好,而你今天轉了兩個大彎,我相信,你的未來將要走入光明人道。」
她沒聽懂他的意思。
「你今天遇見一個情緒失控的老太太……」
他才說到這裡,她就笑得彎了腰。如果母親知道他這樣稱呼她,一定會再度情緒失控。她那樣努力保養臉蛋,維持身材,努力讓自己停留在三十歲,他竟然用老太太來喊她……實在太可恨。
「我說錯了嗎?你怎麼笑成這樣?」
「請你務必記得一點,我五十歲之後,你可以稱呼我龔醫師、龔女士,千萬別叫我老太太。」
姜穗勍跟著她笑,回答,「我二十八歲,你比我小兩歲,等到你超過五十歲,我還是只能稱呼你——妹妹。」
「妹妹?」她挑起右眉。
「那是我一心一意想喊的兩個字。」
「為什麼?」
「因為姜穗青是笨蛋,有她壓在上面當姊姊,會讓我抬不起臉。如果她不要急著生出來,讓我常哥哥就好了。妹妹比哥哥笨,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事,這樣我的心情會好一點。」
龔亦昕搖頭道:「你對穗青的壓迫已經夠多,不必再拿『妹妹』這兩個字來錦上添花。」
第6章(2)
「說得也是……回歸正傳。」
「請說。」
「那位老太……汪女士企圖打你,你並沒有像以往那樣不成熟、委屈忍受,而是挺起胸膛據理力爭,不但令你免於被傷害,還可以讓汪女士學會自我反省,檢視自己的行為是否有缺失。」她做得很好。
「你憑什麼認為,她會自我反省?」
「她是人,是人就會在碰到挫折的時候反省。」
「如果她反省之後,認為應該對我強勢鎮壓呢?」就像過往母親一再傷害她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