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亦昕轉身往停車場走,但才走兩步她就停下腳步。突然想起證件、手機、車鑰匙、錢包、悠遊卡通通放在包包裡,天……她要怎麼回去?!
走路嗎?至少要一個鐘頭,她已經累到有張床在眼前,可以馬上倒頭就睡了,哪有辦法……
她不想對一個陌生男人低頭,但疲憊已從肩膀擴散飛奔到鼻頭,她真的沒精神在夜間健走。
下定決心,她迎上他的視線,「我們談談吧,在你送我回家的路上。」
她是個很特殊的女人!姜穗勍認為。
他碰過許多類型的女人,精明的、能幹的、伶俐的、可愛的、笨的……但不管是哪類型,身上都帶著一種特質,那個特質叫做溫柔。
也許某些精明能幹的女強人,不輕易在外人面前展現自己的溫柔,但總有她願意表現出那一面的人存在,或許是她們的丈夫、情人或小孩,或許是她們的雙親或姊妹兄弟。
但這個龔亦昕……他想,她沒有。
她對所有人都疏離而冷漠,沒有朋友、沒有同儕關係,就連對妹妹都冷淡得可以,但這麼冷的女人,卻矛盾地讓病人感到安心。
這些評語,均聽自護理站的護士小姐們。
而護士小姐們怎麼會突然評論龔亦昕?
這得感激某個不知死活的男性醫師,他在今天送了一束花給龔醫師。
她是美女,會被男人追求並不讓人感到意外,可送花的人是同一間醫院裡的醫師,這就有趣了。
她的個性鮮明,不必說話,就能讓週遭的人清楚明白,知道她聰明睿智卻也冷漠非凡,她沒有朋友或死黨,她從不主動與工作之外的人事打交道。
她像台精準的機器,不犯錯、不出包,卻也不容許身邊的人做錯,因此和她合作的人都倍感壓力,可在共事一段時間後,便會意外發現,自己在各方面都有所進步。
這種女人,適合當上司也滿適合當對手,但當女朋友……如果是不瞭解她的外人來追求,他可以理解,但同醫院的同事……他想,對方或許想要挑戰高難度戀情吧。
聽說男醫師送上花時,龔亦昕沒有生氣、快樂……或者其它多餘表情,只是冷冷地反問對方,「你不知道醫院的規定嗎?鮮花裡面有細菌,很容易侵害身體虛弱的病人,高醫師為什麼還帶花到醫院裡?」
丟下話,她就拿起一堆病歷巡房去了,留下尷尬不已的高醫師。
雖說有好心的護士說要幫高醫師把花收起來,等龔醫師下班,再把花交給她。
不過,冰柱並沒有將鮮花帶回家……他不曉得自己在高興什麼,可想到這他就忍不住揚起嘴角。
打開收音機,裡面傳來抒情的音樂聲,他想半天,終於找到適合當開場白的話題。
「今天,我去病房看過幼琳……」
話說了好一會,卻沒聽到一點響應,他疑惑的側過臉,竟然發現那個說好要和他談談的女人已經熟睡。
失笑,他連她住在什麼地方都還沒問,她就睡著了,還睡得這麼安詳?
但是不怪她,聽說她昨天值夜,將近四十個小時沒闔眼,他可不認為有多少人的體力這麼好。
他將車開往郊區。很久沒回老家了,自從買下距離公司較近的公寓之後,他就很少回來。
今天他要幫穗青帶一些東西去醫院,希望鐘點女傭將老家的清潔維持得很好,好到足以招待客人不失禮。
抱她下車時,龔亦昕睡得不省人事,他將她送到穗青床上時,就見她一碰到枕頭就把臉埋進去,她真的累慘了。
人人都羨慕醫師的社會地位高、收入好,卻沒想過,身為醫師,生活質量壞得可以。
二十六歲的女人,沒有男朋友、沒有娛樂,沒有時間打扮自己,名牌衣、名牌包對她而言缺乏意義,而開刀的那雙手,更不能戴任何的戒指與寶石。
開刀、巡房、開會、寫論文和報告,她的生活被一群病患追著跑……
那時,她剛上車,還沒睡著。
他問:「你這樣子整天忙得團團轉,都不能停下腳步,好好休息一下嗎?」
龔亦昕回答的口氣很冷淡,但句子很熱情。「我可以等一下,但我的病人不能等。」
「天底下的心臟科醫師不是只有你一個。」
她撇了撇嘴,昂首說道:「但他們找的不是別人,是我。」
幾句話,他聽出她的自負驕傲,也看出她是刻苦自勵的人物。他不明白,同樣的父母,怎會教育出回然不同的一對姊妹花?
拉開棉被,姜穗勍替她脫下鞋子,將她全身蓋妥,看著她熟睡的模樣,輕道一聲晚安。
姜穗勍起床後,龔亦昕已經不在房裡,床鋪整整齊齊的,很顯然,已經離開一段時間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打理好自己,然後帶著穗青交代的漫畫和小說,離開老家。
他進公司,把該做的事盡快結束,用最快的方式將會議主題拉出來,分層交代著,每個指令都讓下屬一目瞭然,然後在中午之前來到醫院。
他進醫院時,龔亦昕的門診尚未結束;他進病房陪穗青吃過午餐,而她正在巡房;心底有點悶,但他還是在醫院繞了兩圈,確定碰不到她,才到幼琳病房陪她。
幼琳是個快樂天使,生病阻礙不了她的甜蜜笑臉,她嘴巴張張闔闔講不停,說的全是小時候的故事,說姊姊和她的相處情況,說她對優秀的姊姊有多麼羨慕又有多麼嫉妒。
姜穗勍同意,龔亦昕這女人就是生來讓人嫉妒的。
四點多,他想,她巡房再久,也該巡好了吧?於是他再找她一回。
卻聽到四點開始到現在,她已經進入手術室好一會兒,而他不是輕易放棄的男人,所以他拿著計算機等在手術室外面。
這一次的刀,從四點開到八點半,當她離開手術室,向病患報告手術結果時,他在她眼底看見疲憊。
這個手術肯定相當成功,因為他看見病患家屬不斷向她躬身感謝,而她不笑的臉龐,浮起淺淺一笑。原來她不是不會笑,只是會挑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