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尖用膳時,杭傲與琴思淚正在閒聊,碧香突然打岔進來問了這麼一句。
「請問妳是在耍呆還是耍笨?竟相信那死不要臉皮的鬼丫頭的話!」杭傲嗤之以鼻地冷哼。
「告訴妳,那鬼丫頭說出口的每一個字,全都是天底下最不可靠的狗屎,當時她是自信姑爺我絕對找不到妳家小姐,才敢大剌剌地撂下那種話,可一旦我真的找到妳家小姐了,她隨時都可以翻臉不認賬……」
「哇,耍賴呀?」碧香驚歎。
「對,她就是愛耍賴,還會耍刁、耍奸、耍詐,所以我才那麼討厭她!」杭傲咬牙切齒地恨恨道。「總之,適合她的人是大師兄,但在她理解到這一點之前,我必須避開她,直到她想通為止……」
「是喔,」碧香喃喃咕噥。「我看最奸、最詐的應該是姑爺您吧?」
「那是當然!」杭傲當之無愧地挺了挺胸脯,「不奸不詐怎麼保得住自個兒的『財產』呢!」目光自然而然地投向琴思淚,意謂他所說的「財產」正是他所目注的「東西」。
「那少爺的生意怎麼辦?」添福也問了。
「沒問題!」杭傲胸有成竹地一口乾下一杯酒。「北方的生意就交給秦浩,我負責南方這邊的生意,嘿嘿嘿,南北兩方我全吃定了!」
「但秦公子可靠嗎?」碧香又問。
「問這什麼鬼話!」杭傲橫著白眼瞪她一下。「那小子就算會出賣他老爹老娘老婆,也不可能會出賣我!」
「那麼,也許很快就可以還清欠公公的債了。」琴思淚低語。
「還債?」杭傲呢喃,擠眉皺臉的表情十分滑稽,「也是啦,都立下了借據,還蓋了手印,不還也不行,不過呢……」沒安好心眼地翹起嘴角,勾勒出狡猾的笑意,「借據上並沒有書明還債期限,所以呢……」滿不在乎地聳聳肩。「下輩子再還吧!」
下輩子?
「咦?」琴思淚傻住。
「妳沒聽人家說過嗎?兒女是上輩子的債主,這輩子是來討債的,」才說到這裡,杭傲的嘴就開始往橫拉開,「那這輩子我欠了老爹的債,下輩子就該輪到老爹做我兒子啦!」話落,猖狂大笑。
就為了讓公公下輩子做他兒子,他要賴債?
「這……」琴思淚哭笑不得,「實在是……實在是……」還想不出能說什麼,她也禁不住笑出聲來了。
真是孩子氣!
「啊,上菜了,快吃,快吃!」如同往常一樣,一上菜,杭傲就忙著夾菜往琴思淚碗裡送。「這是九江名菜,雲霧蝦仁和鄱陽湖鯰魚、銀魚、水滸肉、流浪雞,老婆妳多吃點,別忘了妳可是要一人吃兩人補的!」
咦,九江?
這個她幾乎已經遺忘的地名……
「原來……」琴思淚若有所思地探首往窗欄外眺望,好奇地左右瀏覽。「我們已經到九江了!」
雖曾在九江住了整整八個年頭,這卻是她頭一回瞧見九江城內的模樣呢!
筷子定在半空中,杭傲有所察覺地凝目仔細端詳琴思淚。「怎麼了?老婆妳的表情好奇怪,九江有什麼不對嗎?」
靜了一會兒,琴思淚方才徐徐回過頭來,淺淺一笑。
「沒啊,只是沒料到這麼快就到九江了!」
「是嗎?」
杭傲狐疑地注視她片刻,再轉向碧香投以詢問的目光,後者兩手一攤,表示她也不知道,他皺眉,又拉回眼去凝視琴思淚,琴思淚卻已垂首專心用膳,瞧不見她的表情了。
算了,應該沒什麼重要的吧!
「那快趁熱吃!」繼續善盡二十五孝的職責,不斷夾菜往老婆碗裡堆積,有刺的剔刺,有骨頭的抽掉骨頭,好讓她可以輕輕鬆鬆的入口。
「嗯嗯,妾身在吃了。」琴思淚也埋頭努力吃吃吃。
就在這時,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傳入她耳際……
「快來,月蓮,這裡有空桌位!」
說熟悉,是因為那聲音的主人曾在她的生命中佔據了一個很重要的席位。
說陌生,是因為那聲音她並不常聽見。
還有月蓮,那個名字……
「咦,老婆,妳怎麼又停了,快吃呀!」
「呃?啊,好,妾身吃。」漫不經心地回應,琴思淚眼角偷覷過一絲目光。
果然是他們!
趕緊收回視線,專心在碗裡的菜餚上,不是害怕被他們發現,而是擔心被杭傲察覺。
以杭傲的個性,有仇非報不可,那兩人可就慘了!
然而,她還是晚了一步,杭傲業已覺察到她偷覷的目光,馬上順著她的視線朝甫在隔鄰兩桌落坐的那對男女瞧去。
男的一望即可知是個讀書人,端正斯文,一身書卷氣,就像普天下許許多多的讀書人一樣,沒什麼特別的;但那女的可就顯眼了,是個名副其實的大美人,美得令人雙眼發直,難以移開視線,甚至比丁宛君和竇艷梅更美上兩分。
江南果然盛產美女!
問題是,那位大美女也就只是那副皮相好看而已,其他乏善可陳,要說氣質,簡直是庸俗到不行,聽她言語,連最基本的涵養都沒有,多半出身不高,有九成可能是奴婢階級被抬上來的。
「何公子,請問您今兒個要點什麼?」堂倌恭敬的請示。
「別問他,問我,」大美人搶著道。「是我要吃的,問他幹嘛?」
「是,請問何夫人,您要點些什麼?」
「我要……」
何?
飛快地瞟向琴思淚,見她螓首更深垂,幾乎要把小腦袋瓜子一整個塞進碗裡頭去了,杭傲當即有所穎悟。
嗯哼哼,就是那個「何」嗎?
嘴角微微勾起,不懷好意的冷冷一笑,杭傲徐徐轉向……一呆,視線拉回來往下掉,不知何時,琴思淚的柔荑捉住了他的手,緊緊握住,彷彿在傳達某種訊息,抬眼看她,她卻依然埋頭苦吃,好像捉住他的手的人並不是她。
杭傲怔了一會兒,歎氣。
好吧,就饒了那傢伙一回,當是還那傢伙一個「人情」:起碼那傢伙把他老婆的清白身子留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