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緋燕摟著他,讓他靠在她的肩頭。
杜謹明心酸,姑姑的肩頭如今這樣細小,他不敢將全部重量靠上去,怕她瞬間就化成灰了,他聽姑姑說——
「謹明,你認為我們是怎麼對形勢做出判斷呢?靠智慧嗎?不是,是靠記憶。一個人假如過去受過傷害,往後遭到類似的情境,立刻會做出壞的判斷。同樣的,過去得到好處的事嘗了甜頭,往後遇到類似的情境,立刻會毫無防備地接受。我們人是那樣受制於過去啊——當年你十八歲,很單純,那個女生也笨,也單純,才會被人利用,造成那樣可怕的事。兩個年輕的孩子,卻因為過去失去未來,再也不能對人放開心房,這不對。」
杜謹明聽著,不吭聲。
杜緋燕拍拍他的臉。「你爸的事,不是你的錯;姑姑生病,你也沒有責任,所以不要再怪自己了,我跟你爸都很痛快地活過這一生,死了也沒有遺憾。我做任何事都盡心盡力,所以謹明啊,不要再用過去的眼睛,評斷現在的形勢或面前的人。要學著信任你現在的眼光,我相信現在會吸引你的女生,一定是個好女孩。你要對她有信心,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不然就算遇到再好的人,也會被你搞砸的。特別是沒信心這種事,你聽過嗎?爸媽要是對小孩沒信心,那小孩不是變得自卑退縮,就是直接爛給你看。相反的,要是常給小孩正面的肯定的話語跟鼓勵,小孩往往會長得很好,表現得很棒。同樣道理用在愛情裡也是,沒有人可以忍受心愛的對像對自己沒信心又缺乏信任的,那種感覺很差,是不可能有好結果的。」
杜謹明忽然轉身,在姑姑懷裡,眼眶濕潤。他聞到姑姑身上的藥味,更難過了。他像個孩子在姑姑懷裡哭泣,他太累了,太寂寞了,只有姑姑最瞭解他的苦。他不是嫌汪樹櫻拜金虛榮,他是走不出自己過去的傷痛才會那麼多疑。他不是故意瞧不起人傲慢自大,他冷酷是因為創傷從沒有平復過來。他傷了別人,自己也很苦。
姑姑拍著他的背。「我啊,最盼的就是你得到幸福,我希望你放下那些事,重新信任一個人,信任感情,要勇敢,學習再去愛人,那個人不原諒你,可是憑你這樣聰明老練,怕追不回來嗎?把自尊丟地上,爬也要爬到心愛的人身旁,也許她看到你爬的姿勢很帥,笑一笑就原諒你了。為了討對方開心,盡情出醜也沒有關係,自尊算什麼?摟著心愛的人那才踏實,自尊是屁——」
杜謹明笑了。
杜緋燕也笑。「不蓋你,我的第八還是第九任男朋友啊,因為惹我生氣,那傢伙捧著玫瑰跪在我家門口,跪了整整一夜。」
「然後姑姑就原諒他了?」
「沒有,不過後來他加碼又多跪了一夜,我就心軟了,心軟了以後我們跑去法國旅行,浪漫甜蜜的度過了一個多月,真幸福啊——」
「可是旅費都是姑姑出的吧?跪兩晚有豪華的法國之旅值得啊。」
「嗟,你別掃興了喔,我是太有錢了——這不是誰利用誰,計較不清哪,真要計較的話根本計較不完,累都累死了,當下開心最重要。」
「姑姑什麼都好,就是太慷慨了。」
「有錢嘛,慷慨點是應該的啊。如果對方愛你,如果他也有錢,那他也樂意慷慨啊,人嘛,要相愛就不計較這些,大家開心最重要。」
他們笑著,聊了很多事。
杜謹明和姑姑深談後,送姑姑回醫院,自己回辦公室處理公事。
夜裡,杜謹明離開精英旅館,又去光顧「巧遇」,找機會跟汪樹櫻和好。幫他點餐的是店長管嬌嬌,韓醫師也來了,正和汪樹櫻聊天。
汪樹櫻看到他,只看了一眼,就繼續和韓醫師說話,把他當空氣。
杜謹明在他們座位後面坐下,視線正對著汪樹櫻的位置。他可以把她的每個表情收進眼裡。他默默啜著薄荷巧克力,讀著她的每個表情、每個細微動作,暗暗希望她把眼光往他身上看。
然而汪樹櫻只是笑著和韓醫師聊天,看都不看他。他們不知道在聊什麼,說說笑笑的,一副很有默契的樣子,於是,杜謹明喝進嘴裡的巧克力變得又苦又澀。
看著汪樹櫻衝著另一個男人笑,杜謹明的心臟像炸開了難受,他不禁想到,要是汪樹櫻跟別的男人交往、結婚生子、組織家庭,為另一個男人煮那些家常菜,也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摟著小外套睡覺蹭著床褥……他現在心臟不只要炸開,頭也痛得很。
他沮喪,看不下去了,放下杯子,放棄喝一半的巧克力,起身離開。
等他走了,汪樹櫻才把視線往他消失的方向看,看他走出店,看著他孤寂的背影,像個落寞的人,沒人疼的人。她臉上笑容消失,恍惚地看著他背影發呆。
韓醫師注意到她情緒的轉變。「是他吧?會亂咬人的?」
「嗄?」汪樹櫻回神,看見韓醫師溫柔地笑著。
「我說過,要是被咬痛了,隨時可以來找我。」他拉開外套,拍拍胸膛。「這裡——隨時可以給你靠。」
一個聲音冷不防過來——
「注意,隨時可以讓人靠的胸膛也隨時可以給別的女人靠。」管嬌嬌把現金簿扔桌上。「今天的帳都對好了,我回去了。」
不理管嬌嬌,韓醫師繼續衝著汪樹櫻看。「你的員工對人都這麼沒禮貌?」
「很快就不是這裡的員工了,不需要什麼禮貌。」管嬌嬌冷哼。
「你要辭職?」這消息教韓成旭緊張起來。
「是啊,已經找到新工作,下個月老娘就不幹了,反正這裡的風景越來越不優了。」
汪樹櫻笑著跟韓醫師說明。「是我要管嬌嬌找別的工作,這家店等過完農曆年就要收掉了。」她決定把店面讓給大嫂。
韓成旭震驚。「幹麼收掉?不是開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