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皇上下旨,命被囚於隸州的六王返京祭祖。」
皇甫絕接過她遞來的茶,不動聲色的輕啜一口,眼底因她提出的問題露出些許複雜的神色。
莫怪他對這話題如此敏感,想當年,他還是太子時就已知道,納蘭貞貞的父親納蘭康,與皇甫祁的生母蓉貴妃是表親。並且納蘭貞貞小時候,經常隨她爹入宮見駕,與皇甫祁之間更是可以用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來形容。
他第一次看到納蘭貞貞的時候,她正與六弟在御花園中捉迷藏,而自己被蒙眼的她誤認為六弟抱住的那瞬間,他產生了不顧一切也要將她得到手的想法。
在逆皇案之後,他曾不斷的想著,六弟之所以發動政變的主要原因,納蘭貞貞是不是也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畢竟當年他能如此順利的將她娶進門,與自己備受父皇寵愛、並且頂著太子頭銜有密不可分的關係。
此刻,面對她狀似無心的一問,他笑了笑答道:「就算他當年做了大逆不道的錯事,但他終究是朕的弟弟、是皇室為數不多的血脈之一。」
顏若箏捧著茶盞,斷斷續續的淺嘗著西湖龍井特有的茶香,彷彿對他的回答好似沒有深究下去的意思。
皇甫絕卻不想結束這話題,鄭重其事的說:「很多人都說朕在平定那次逆皇案後,大肆屠殺朝廷大臣,實乃暴君之行。可他們卻沒有想過,如果朕真是個暴君,何以在六王犯下那麼大的錯事後,仍舊饒他不死?」
「這是皇上仁慈。」
「朕並非仁慈,只是不想以殘忍的方式毀掉多年的親情而已。」他表情突然變得無比認真,定定地望著她。「就像當年的太子妃,如果她從一開始就肯向朕坦白所有的一切,哪怕她真有心謀害朕,朕也不會為難她。可惜的是……」
他臉色一變,看向她的目光因此幽深了幾分。「從她懷有目的,企圖置朕於死地、開始欺騙朕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已無法再挽回了。」
想置他於死地嗎?
顏若箏在心中苦笑,對這樣的指控不知該做何回答。
當年她爹接到先皇的旨意,將她嫁給身為太子的皇甫絕時,其實並沒有對她坦白任何關於陰謀的事。
認識皇甫絕、瞭解他直到愛上他,都是在她自己嫁給他之後的事,他們深厚的感情是慢慢培養出來的。
那時的她,並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奪權工具,安排到皇甫絕身邊,也不知道她爹在她出嫁時,派人點在她身上的那顆守宮砂帶著如此巨大的殺傷力。
直到先皇駕崩的消息傳來、皇甫絕昏迷不醒的那一刻,她才震驚的發現,從頭到尾,她爹都將她當成一顆謀害皇甫絕的棋子,潛藏在他身邊整整三年。
可不管當年那些事究竟是由誰主導,害皇甫絕魂魄被攝走,甚至差點丟掉性命的人,的確是她自己。
所以,為了彌補這天大的錯誤,她甘願用自己最寶貴的東西與黑山主人交換,可四年過去了,那個曾經因她險些喪命的夫君,卻仍舊將她當成最大的仇人而憎恨著。
「你知道破魂蠱最厲害的地方在哪裡嗎?」
他幽幽的聲音從耳邊傳來,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手腕便突然被他用力抓住。
「被下蠱的那個人,如果不是愛下蠱之人極深,那麼這個蠱毒,是一生一世也不會發作。」他突然冷笑起來,「愛得越深,傷得越重,納蘭貞貞的殘忍就在於她無須動用一刀一槍,便將朕傷得體無完膚。」
顏若箏被他認真的表情嚇了一跳,不知是不是她看錯,他眼中的質問和恨意,好像根本就是在針對她。
她害怕得想逃,又不知該逃往何處,正想張口隨便說點什麼,就被他猛烈襲來的吻覆住雙唇。
這突如其來、帶有懲罰意味的吻嚇住了她,令她只能錯愕得睜大雙眼,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俊臉。直到被他打橫抱起丟向龍床,他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
除了這張臉,她身上的每個地方都讓他倍感熟悉……不管她有多少難言之隱,他都會很有耐性的,等著她親口將事實告訴自己。皇甫絕在心裡如是想。
第7章(2)
***
皇甫祁沒想到,自己有朝一日還有機會踏上京城這塊土地。
看著兩旁熟悉的街道、來來往往的人群,上次經過這裡彷彿是在遙遠的夢境中了。
而今,他回來了,不管身上背有多少不可饒恕的罪名,也不管他當初的所作所為在天下人眼中有多大逆不道,此時此刻,他終究堂而皇之的回到這片生他養他的故土。
自古勝者為王,敗者為寇,當年如果他政變成功的話,那麼現在手握天下生殺大權、被文武百官叩拜的人,豈會是皇甫絕!
自逆皇案發生後,他很快便被四皇兄皇甫絕收押,囚於隸州,京城的一切從此與他徹底隔絕。然而每當午夜夢迴時,納蘭貞貞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都會清晰地出現在他夢裡。
他不顧一切的打探她的下落,沒想到卻得知她在逃避追捕時不幸落崖、喪失性命的消息。
他永遠也忘不了獲知這消息的當天夜裡,自己是如何發了瘋地將囚禁他的府邸砸得一團亂,他不相信那麼善良的女子會死得如此淒慘,更憎恨皇甫絕居然不顧往日的夫妻情分對她趕盡殺絕。
因此就算逆皇案發生後,皇甫絕饒他不死,他也沒有因此對這個皇兄產生半分感激之情。
他恨皇甫絕!
就像天底下不被父母重視,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兄弟姊妹受寵的孩子一樣,在漸漸懂得嫉妒、懂得憎恨、不公平這些字眼時,他就已經將四皇兄列為自己的頭號假想敵。
同樣都是皇子,同樣在各方面都出類拔萃,只因為皇甫絕的生母貴為皇后、身為皇室嫡長子,他們之間的待遇就天差地別,父皇就輕易的否定了他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