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真快……那時的阿璃,和小綾一樣大呢!」流雲喃喃的道。
那是他與阿璃的初遇。
女孩時期的阿璃,救下被術士追殺而奄奄一息的牠,她以為自己只是無意間救下一匹神駿寶馬。
而牠為了留在她身邊,也就一直讓她這樣以為著……
所幸辰未一向極寵阿璃,她喜歡牠,他就讓牠一併留在宮中。
直到三天前,發生那場毫無預兆的宮變,她突然拉著女兒到牠專屬的馬廄,將辰綾托付給牠。
「流雲,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的話……請你帶著小綾逃到安全的地方,好嗎?哪兒都好,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長大。」那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牠提出請求。
一支長箭在她背上顫動著,可她不顧身上傷勢,只求牠送走她心愛的女兒。
牠既憤怒又哀傷的嘶叫著,不願離她而去。
要死,牠也想和她死在一起,不肯獨活。
「拜託你,流雲,方兒和辰未都已經死了,你總不會希望我連僅存的女兒都保不住吧?」她苦苦哀求道,鮮血浸透身上華美的宮服。
而牠完全無法拒絕,並痛恨著自己明明身為妖,卻連保護重要的人的能力都沒有。
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甚至連阿璃也無法倖免,辰綾是阿璃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及血脈。
牠只能拚最後一口氣保住她。
「你和阿璃長得真像。」流雲望向女孩,透過那張稚嫩的臉蛋,追憶牠深愛的女人,「這不是好事。」
阿璃當年身為北蠻第一美人,最後淪為北蠻向冀國進貢的物品,若非後來與太子辰未相戀,辰未更在登基後不顧一切責難壓力封她為後,她在冀國的生活也不會如此順遂……
白馬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哀鳴一聲,四肢跪倒在地。
「流雲,你怎麼了?」辰綾著急的想扶牠,可一個才十歲的女孩,又怎麼撐得起一匹高大的馬兒?她急了,「我去找人來幫你。」
「別忙了,我自知大限將至。」白馬虛弱道。
將阿璃的女兒送到這最安全的地方,已耗盡了牠這只弱妖的所有修為與力量,不可能活成了。
「可、可是……」辰綾慌了。
是流雲帶她逃出來的,如今她也只剩下牠,為何轉眼間牠也要離開了?
「別傷心,我是要去見阿璃呢!」至少牠在地下遇到阿璃,可以驕傲的告訴她,自己不付所托。
辰綾仍是搖頭,將唇咬得死緊,以免嗚咽聲奪喉而出。
「聽我說……」牠顯然力竭了,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待我死後,你用包裹裡那把刀,把我的皮剝下……別、別急著拒絕,我的皮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它名為蠶衣……」
「我寧可用它換回你和所有人的命。」她哽咽著打斷他的話。
「你的命是阿璃拚死將你托給我的,你忍心辜負我和她嗎?」白馬慢慢說著,「聽話,小綾,等我死後,拿走蠶衣……只要將它披在身上,可以遮掩你的美貌,讓你在別人眼中變得平凡無奇……」
辰綾雙手緊握成拳。
她不想這麼做,不想像個忘恩負義的人,在流雲為自己而死後,還將牠的皮剝下。但她也知道流雲說的對,自己的命,是用父皇、母后,以及身為儲君的皇弟換來的,她不能任性。
「這裡是黑山村與外界的交界處,村裡的人或妖都很善良,你可以選擇在這裡平安過一輩子……或者,回到你生長的冀國,有蠶衣在身,你倒不必擔心會被你皇叔抓到……小綾,以後沒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了,你只能靠自己……明白嗎?」
她除了點頭,什麼也無法做。
「很好,這樣我想阿璃也能放心了……」白馬吐出最後一口氣,氣絕身亡。
良久,辰綾才反應過來。
她跪坐在白馬身邊大哭了一場,為流雲、為她死去的親人以及未來茫然惶惑的自己。
她哭了很久很久,彷彿將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然後,才撐起麻木的腿,從馬背上取下包裹,拿出白馬臨終前說的那把刀。
她身上背負太多人的性命、手中染滿親人鮮血,這條命早就不屬於自己了。
她得好好活著,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有價值。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哭了。辰綾對自己發誓。
然後握緊手中的利刃,在白馬身上劃下了第一刀——
第1章(1)
六年後
「來喲,現蒸的肉包子,熱騰騰、又香又大又好吃的肉包哦……」
「各式各樣的糖葫蘆唷,任君挑選……」
街道上,攤販們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穿著各色衣衫的行人穿梭在各家店舖挑撿商品,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靈兒走在人群裡,踏著悠悠的步伐,一間一間店晃過去,如同每個來逛市集的人們。
她今天藉採辦之名,偷了半天空,可待午後才返府,此刻東西已經買得差不多,自然有閒情四處兜轉,更何況她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這些年來,她沒有多少能像今日這樣獨處的機會。
街上攤位店舖極多,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最多的就是吃食,小至糖葫蘆,大至酒樓都有,另外也有些胭脂水粉類的東西。
還沒來之前,她從不知這兒竟是如此熱鬧繁華。
「姑娘,來份南棗核桃糕吧?」一位小販笑容可掬的喚住了她。
她怔了怔,直覺轉頭瞧向那切得工整討喜,一口一塊的糕點,突然有些恍惚起來。
這幾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人民生活富裕了,日子也就過得安逸舒心,南方的點心小吃也都多了不少。
是的,南方,她出生、並成長了十個年頭的地方。記得以前還在宮裡時,七歲的皇弟就很愛吃這南棗核桃糕。
如今她摯愛的親人都不在了,她不再是受到萬般疼寵的冀國小公主,甚至遠離故土,來到北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原以為北蠻會像它的名字般,是個蠻荒不毛之地,但六年前她來到此地時,卻發現與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儘管文化上多少有些差異,但各方面都不亞於冀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