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沙刑沒有理會他。「你看得那麼清楚?你覺得是為什麼?說來聽聽。」
凝兒完全入了神,對臉上的疼痛毫無所覺。好公子也跟曲唯兄一樣,不吝惜教她呢。
「是要虛虛實實,混淆視聽嗎?」
「還差一點,想一想再來問我,現在去擦藥。」赫沙刑要把她推向後殿,她一閃身沒被碰倒,只是乖乖向殿內走去。
「喂,赫兄,讓我們聽一下應該沒關係吧?何必對小孩子偏心。」仇映宮在後面補了一句。
進了會殿,溫度驟降,凝兒呼出好大一口氣,開始想著淨身和住宿的問題。
「這兒有澡堂嗎?」她問。
「我剛才看過了,內殿有泉水流過,原是燙得驚人,但這殿蓋得巧妙,有個高池將泉水蓄起冷卻,我們等一下可以一起洗。」赫沙刑說。
才怪呢!凝兒在心裡伸了伸舌頭。幸虧有魯婆婆在武館生活的經驗相傳,她才不用太過煩惱。
「共浴的話,我得失陪了。咱們族人有個規矩,淨身如同解手,都是不潔之事,得一個人關起門來做才行,我能走路以後就都是自己洗的了。」凝兒已練就得完全不用打草稿。
看三人聽得驚奇,她再接再厲:「還有啊,我們吉村人視身體為神聖之物,從不示人的,上了床連那檔事都是穿著袍子做。」
此話毫無修飾,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是正派,也不會這樣說話。赫沙刑倒吸一口氣,仇映宮笑得亂顫,曲唯則是連臉都凍結了。他本來就是面無表情的人,但凝兒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他好像心情不悅。
但她不說清楚的話,夜長夢多啊!「所以我以後受傷什麼的,就算昏迷不醒,或要療傷止血,你們也不能剝我衣服。這種教誨根深蒂固了,如果壞了規矩,就像要我殺人放火一樣,我會羞愧難當、難以自處,不如死了算了的,所以拜託大家了,也請別當我見外。」笑著拱了拱手。
「沒事,襄翼遼闊,四大域族派眾多,風俗各異,更奇怪的都有,我們不會介意的。」赫沙刑爽快地說。
仇映宮有些不懷好意地瞇起眼。「少俠家鄉那麼保守,卻能教出你這麼個性奔放的孩子,有些奇怪啊。」
「我哪裡奔放了?我不做的事才多呢。」她開始數手指道。「我不喝隔夜的酒,不讀八股的書,不聽從想指使的人,不原諒想害人的人,還有呢……」她露齒一笑。「我不和太好看的人走得太近。」
仇映宮跳了起來,一臉受傷。「這不公平,那誰會和少俠走得近啊?分明是雙重標準。」
「我是說太好看,也就是過了頭,這裡符合我標準的只有一個人。」她覺得和這個滿口戲言的仇公子鬥嘴忒有趣,簡直可以讓人上癮。仇映宮好像也想再玩,曲唯一臉無聊地轉身走了,凝兒想叫住他,又覺得沒什麼理由。
問他去哪裡,他又不會回答。很想跟上去,但她不成了跟屁蟲了嗎?覺得自己有些奇怪,她甩甩頭,看著他離去。
「那你就先洗好了,我們都讓道。」郝沙刑披上短衫。
「那就謝過了!」她真的快黏得全身發癢了。
仇映宮走得不情不願,分明還沒有玩完,是被赫沙刑給瞪走的。
凝兒蹦蹦跳跳地來到內殿浴池,果然水溫沁涼,她連人帶衣一躍而入。
魯婆婆說的,衣服要換就在被褥中換,否則一律不可離身。誰知道是否有偷窺之眼,或什麼難以預料的意外發生?
所以連衣服一起洗羅,當女人也真煩人的。
她舒服地歎了好大口氣,很享受地就這麼泡在池中,頭枕著池畔閉上眼睛。
曲唯兄在做什麼呢?
第一個浮現腦海的問題。
他為什麼不和另外兩人說話?
這是第二個問題。
接下來很自然就得問,他為什麼又會跟她說話呢?
還有,他究竟為何要稱王?他好像根本不喜歡人啊。
如果真如他說的,把她當作厲害的對手,又為什麼不在收將決就把她給打敗?
所有的問題最後都總結成一個問題……
他怎麼這麼奇怪啊?
她歎了口氣,將頭沉入水中。
不對,想來想去,這些都不是問題,最大的問題是……
她幹嘛對他這麼好奇?
對了,一這是因為他怪。她的好奇心一向是要打破砂鍋的那種,她只是想搞懂他而已。
她在水中吐泡泡玩兒,一邊數著,一邊想著……想著……
想著一個謎一樣的男人。
第4章(1)
一出浴池,凝兒還是忍不住跑去找曲唯。他沒有走遠,在藏書驚人的書房裡看書。
「哇!這火峰之殿是別宮吧?嘖嘖,我看都城皇宮裡的書這兒都有一份,千萬不止!」凝兒一進去就把頭搖得差點向後倒去。
曲唯靜靜看書,彷若沒有聽見她說話。
「曲唯兄,究竟什麼時候大家才會過招比劃比劃呢?」她再接再厲地吵他。千辛萬苦上來,為的就是切磋武藝,但大家好像一點都不急似的。
「小凝想跟誰先打?」曲唯還是沒有抬頭。
「誰都好啊!曲唯兄想不想跟我打?」她簡直等不及了!
「不想。」
一句話就堵住了她的嘴,凝兒好不洩氣。「為什麼?」
他沉默了許久,才終於回答:「在下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什麼意思啊?」凝兒兩道眉糾成一道。「你說你非贏不戰?」
「是不知結果不戰。」
「不戰怎麼知道結果?你說反了吧?」
「不是勝負,而是後果。」
凝兒歎了好大一口氣,「曲唯兄,你年紀不到二五,為何說起話來像是白髮蒼蒼的入定老僧?又玄又短,不知所云!」
「在下……」
「等等!」凝兒叫道。「還有你老在下在下的,我耳朵都快痛了!說個簡單的我不成嗎?」
曲唯終於抬眼看向他,黝黑的深眸一瞬也不瞬。「小凝想和我學武,不一定要打。」
凝兒很高興他終於肯說「我」了,但還是不懂他的話。「不打怎麼學得真切呢?光紙上談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