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紐約
夏天的腳步進入尾聲,午後的陽光柔和地灑在交錯縱橫的市街上,一輛銀色雙門跑車彷彿在測試引擎的效能般,飛馳過街頭,停靠在街邊的停車格內。
後視鏡中,映出兩張極為醒目的東方臉孔。女子清艷的臉龐罩著一層陰霾,神情淡漠,目光疏離地別向車窗外;男子則沉著一張俊臉,邃亮的黑眸燃著兩簇怒火,頗有一觸即發的氣勢。
不待引擎熄火,汪曦真即解開安全帶下車,重重地甩上門,發出「砰」的一聲。
她的舉動徹底惹惱了韋以粲,他旋即解開安全帶,跟著下車,揚聲喊道:「小曦,你給我站住!」
「韋先生,你叫我什麼?」汪曦真轉身,瞇起漂亮的水眸,凜聲道:「你以為自己還有資格那樣叫我嗎?別忘了,我們已經離婚了,從現在起,我跟你再也沒有關係,你也沒有權利這樣叫我。」
汪曦真這句話不只是說給韋以粲聽,也是在說給自己聽。
從現在起,她不再是韋太太了。一個小時前,法官下了判決書,他們的離婚協議正式生效。
從這一刻起,兩人成為世界上最親密的陌生人,她的喜怒哀樂,再與他無關;她的悲哀與苦痛,只能一個人承擔。
「汪小姐,我只是想提醒你,下車時麻煩小力一點,別弄壞了我的『老婆』,修車費很貴的。」韋以粲不甘示弱地反唇相稽,故意將愛車戲稱為「老婆」,藉此貶低她「前妻」的身份。
這句話徹底地激怒了汪曦真。
她踩著三寸的細跟高跟鞋,踱步到車門前,打量著這輛奧迪銀色雙門跑車。
他就是為了贏得眼前這個「老婆」,才撐著跟她維持超過三百天的婚姻嗎?
思及兩人的婚姻只是他們那些紈褲子弟的打賭遊戲;那些甜蜜的承諾只是讓她沉淪的謊言,一把怒火就不禁竄上她的胸口。
她毫不秀氣地抬起腿,使勁地踹了他的車門幾下,完全不理會瘋狂又憤怒的行徑招來多少異樣的目光。
「喂喂喂!」韋以粲低吼道,箍住她的手臂,制止她失控的動作。「你這女人到底在幹麼?就算你對我再不滿,有必要拿我『老婆』出氣嗎?」
韋以粲看著新車的車身掉了一大塊漆,又瞥見她紅腫的腳踝,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同情「老婆」的慘狀,還是要心疼「前妻」的腳踝?
「這一招是『前妻的逆襲』!」她斂去眼底濃濃的失落,回給他一記迷死人不償命的甜美笑容,譏刺道。
汪曦真悲哀地想著,原來在他心中,她還是抵不過一輛跑車啊!
她的愛就這麼廉價嗎?
這一刻,她不只氣他,更有點恨他。
恨他的玩世不恭,恨他把婚姻當作賭注,但更恨自己的軟弱。明知道他是個愛情玩咖,她卻還是耽溺在這段感情裡。
「你!」韋以粲氣得牙癢癢的,偏偏又拿她沒轍。
她輕哼一聲,轉身,走進一棟磚紅色雙併公寓。
韋以粲見狀,旋即跟上,兩人一起搭電梯上樓,回到他們居住的公寓。
三十幾坪的空間裡擺了數十個紙箱,黑色真皮沙發覆蓋一層米灰色帆布,一落落的原文書捆在角落,徒留下一座空蕩蕩的書櫃。
「你這是在做什麼?」韋以粲環視室內一圈,看著收拾得七零八落的傢俱,凜聲問道。
「分家當。」她說得雲淡風輕,指著玄關處的兩隻旅行箱。「屬於你的私人物品全放在那兩個皮箱裡,沙發和電器是我用你的附卡買的,你可以過幾天再找搬家公司運走。」
「現在是要來清算財產和家當就對了!」韋以粲凝視著她美麗的側臉,從唇縫間迸出話來。
兩人的財產可以一筆一筆細數清算,利用發票和收據劃分得清清楚楚,但他們共有的回憶也能分割得這麼徹底嗎?那些付出的感情和真心,又該如何向對方索取償還?
「對。」她簡潔地說。
「沙發和電器都留給你,我一項也不要,我只要牆上那幅畫。」韋以粲指著牆上一幅仿莫內印象派風格的畫作。
「……那幅畫是你送給我的。」她循著他的視線,兩人的目光一同落在懸掛在牆面上的畫作。
那幅名叫「秘密」的作品出自一位華裔女畫家,畫作本身的升值空間並不大,它最大的意義在於這幅畫是兩人的定情之物。
她在這幅名叫「秘密」的畫作前,邂逅了韋以粲,也遇見了愛情,沒想到他的真心背後卻如同畫作的名稱,也藏著一個殘忍的秘密。
「現在我後悔了,我要拿回那幅畫!」韋以粲賭氣地說。
汪曦真怒瞪著他。明知道這幅畫是她的心頭好,他偏愛跟她搶,就這麼愛跟她作對,想折磨她為樂就對了!
「畫給你,我不跟你搶。」她決絕地說。
反正他的人,她都不要了,留住那幅畫做什麼呢?提醒她的天真與愚蠢嗎?
韋以粲怔了怔,沒料到她會這麼灑脫,連最愛的畫作都不要了。還以為自己能藉著搶畫的名目,多跟她糾纏一段時日的……
「畫先留在這裡,我改天再來拿。」韋以粲說。
「鑰匙。」她攤開手心,向他索取。
「什麼?」他困惑地看著她。
她從包包裡取出一份文件,遞到他的面前。「剛才在法院裡,我們有協議,我不要你的贍養費,但這間屋子歸我,所以現在把這間屋子的鑰匙還給我。」
「好。」她冷絕的態度徹底激惱了韋以粲,一股火氣驀地冒了上來。
他掏出一串鑰匙,丟擲在強化玻璃的桌面上,發出「喀」的一聲,重重地震懾了她的心,彷彿敲響了愛情的喪鐘,刺耳地提醒她,兩人的愛情已經到了盡頭。
「是你的東西都要討回去是嗎?」韋以粲緩緩瞇起黑眸,凜聲道:「這件西裝和領帶是你送的,我也不要了!是你的東西我一件也不想要!」
他賭氣地脫下西裝、解下領帶,狠狠地丟擲在原木地板上,一副和她纏鬥上癮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