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子茵揉揉眼睛,露出會心的笑容。「阿東,謝謝你。」
「不客氣。」
「對了,媽說你晚上要走,需不需要我幫你叫計程車?」
「你就這麼想趕我走嗎?」他沒好氣的問。
她連忙澄清,「不是的,只是你一天沒回去了,家裡的人肯定也會擔心;我這是將心比心,我覺得你應該早點回去。」此刻她對賀英東已經稍微改觀。
「我白天有打過電話了,他們對我很放心;到時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等你爸媽回來我再走。」她終究是個女孩子,萬一真的有事,沒人在身旁總是不太好。
「你人很好。」在那種時間受傷,又不許她報警肯定是與幫派有關,她早在走到倉庫前就有稍微想過是不是該視若無睹比較好,然而良知終究戰勝理智,她走過去了,也伸出援手,幸好救的是好人,不是壞人。
賀英東不禁訕笑,神情也滿是不屑,彷彿認為她的讚許太過廉價。「只是這樣就覺得我很好,要是我再無條件給你們錢,豈不是當我是神了?」
莫子茵原本上揚的嘴角垮了下來,因為她能感受到他強烈的防備。「阿東,我和你沒有任何利益關係,只是單純覺得你很好,你不要這麼偏激,並不是所有人對你好都是為了利益。」
他偏激?!罷了,繼續說下去又會牽扯上他不想說的事情。
他的背景複雜,倘若不會勾心鬥角、不懂得懷疑,根本很難生存下去;他的個性原本也不是這樣好逞兇的,只是壞境逼得他不得不站在最前線,和天真單純的她說這些,她恐怕無法體會,他乾脆不說了。
「我不曉得你怎麼會受傷,不過黑道的事本來就是這樣,不是你死,就是別人死,只希望經過這次後你能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走這條路;走錯了沒關係,用力往回走還是有機會的,但如果繼續錯下去,那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看在他其實也不是很壞的份上,她又多說了幾句。
賀英東扯了扯嘴唇,對於這個人小鬼大的莫子茵有些不以為然,但也認同她說得沒錯——假如他能早點看透,或許很多事都會不同。
現在或許還不晚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你餓了吧?先吃飯。走得動嗎?要不要我扶你?」
現在才想起他需要人攙扶,太慢了,賀英東瞥她一眼,「謝謝,不必了。我這人很有骨氣,腳斷了會爬過去,即使手殘了,滾也會滾過去,絕不勞你費心。」
他幼稚的表情頓時惹笑了她。
人與人之間果然需要相處,她很慶幸有記著母親的交代,不然阿東萬一真的死了,她一定內疚一輩子的。
莫子茵替兩人添完飯也坐下來,賀英東這時注意到她就坐在他旁邊——早上好像也是這樣,一般而言,她不是該理他遠一點嗎?
「你不坐到對面嗎?」面對她,他也懶得拐彎抹角或是隱藏心情,直來直往反而好。
「坐哪應該沒差別吧?」
「我們有很熟嗎?」兩人確實是半生不熟,他也不習慣有人靠他太近,這是改變不了的防備心。
莫子茵先是瞧他一眼,然後轉過頭去才說:「老實說,你真的被打得很慘……如果要我看著你臉吃飯,我會吃不下去。」
他既然如此直接,那她也無須委屈自己了,畢竟這裡是她家啊!
賀英東還沒有機會看見自己的臉,唯一能確定是左眼腫的很厲害,幾乎快看不見了;右臉則是一摸就痛,不過重要的是他活下來了,即便毀容也無所謂,反正他本來就不會在意長相,命比較重要。
「有很慘嗎?」一般善良的人可不會如此的坦白。
莫子茵極為認真的說:「你爸媽絕對認不出你來。」
除了青一塊、紫一塊不說,最嚴重的就是左眼那個大概有乒乓球大小的「腫瘤」,讓她難以想像原來人確實可以被打成這副模樣。
「哦!」賀英東吭了一聲,繼續吃飯,即使嘴巴很痛,他還是得吃。「既然我被打得這麼慘,你為什麼還敢救我?你不怕救錯人嗎?」
「放心,隔壁就是警察局。」
賀英東沒好氣的冷哼。「讓人發不出聲音的方法有千百種。」
莫子茵垂下眼眸,慢慢地說:「以前我爸發生過車禍,當時若不是遇上好心人,他早就沒命了,可是當時這附近的治安不好,如果路上真有車禍發生,大部分的人寧可視若無睹,甚至連報警也不願意……」
「我就問過那對夫妻為什麼願意救我父親?他們說寧可遇上假車禍也不要一輩子受到良心譴責,所以從那時開始,我就對自己說,假如我能幫助人就會盡我一切的力量。」
「即使是遇上壞人嗎?」
「如果真的遇上壞人,也只好認了。」
「不是被動的只能認了,你還是要懂得保護自己,別看起來一副好欺負的模樣,最好隨身攜帶一點武器防身,知道嗎?」
「哦……」莫子茵一副孺子可教的專心模樣。
賀英東微微的笑了,比了比碗筷。「快吃吧!」
「是……」她眨眨眼,偷覷賀英東認真的態度,忍不住偷笑在心底。
「你怎麼不吃蝦?」
「我對蝦蟹過敏,不能吃。」
他感歎的表示,「真可惜,我倒是很喜歡吃螃蟹呢!」
「今天沒螃蟹,只有蝦子,我剝給你吃。」
賀英東注意到她右手的傷痕,思索了一會兒後才開口,「手上的傷……不後悔嗎?」
莫子茵正在剝蝦的手一頓。「我媽……跟你說了嗎?」
「即使是為了救人,犧牲最重要的右手也不在乎嗎?」
她伸手觸摸那個每回想到都會令她失神的傷痕,心頭滿是回憶的浪潮。「難過是會有,畢竟當時為了復健,我可是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有好一陣子,我甚至不能拿筆寫字,但我從來不曾後悔過,畢竟用一隻手來換取一條命,真是太值得了,更何況她還是我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