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愕的看著她半晌,尹子蓮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栽了!真是栽在她手裡,堵死在自己的話裡!
「大少?」
「想不想學雕刻?」他突道。
「大少願意教我?」她大眼發亮。
「有何不可?」就不信朝夕相處,她還能不動情!
第3章(1)
掌燈時分,夏荷齋最西方的小房裡,傳來細微的雕刻聲。
只見一張小桌子前方,紅袖正專注在雕刻上頭,就著桌面的燭火,大眼眨也不眨地將最後的細微部分修飾到最好。
「紅袖姊姊,韋爺在偏廳候著。」突地,房外傳來小丫鬟的輕喚。
紅袖聞聲,眨了眨疲澀的眼,「我知道了。」掐了掐眉間,她再審視過棗木雕版上的每道細紋深淺一遍,才緩緩起身。
外頭早已是掌燈時分,通往夏荷齋主院的小徑上皆已點上燈火,讓她不至於摸黑前往偏廳。
一踏進偏廳,便見韋祖灝回過頭來。
「紅袖姑娘。」
「韋爺不須多禮。」紅袖勾起淺笑。
主子認識韋爺已有多年,但來往得較為密切,是近兩年才開始的。
「不知大爺那幅畫是否已經畫好了?」韋祖灝約莫四十歲上下,長得精明能幹犀利的眸是整張臉最生動之處。
「韋爺,抱歉,這些日子大爺都在醉月樓裡,奴婢不清楚。」她一臉抱歉。
「是嗎?」韋祖灝似乎也不怎麼意外,又問:「那麼紅袖姑娘的版畫是否已雕好?」
「明日便可完成。」
打從幾年前主子教會她雕刻後,她便一頭栽進了雕版裡,只因畫只能有一幅,但版畫不同,只要能將雕版雕好,就能復刻多幅,不怕畫作弄髒或破損,隨時可以再備上。
她會迷上版畫,來自於當年主子畫給她的爹爹畫像,她擔心有天畫因濕氣而模糊,又聽主子說起版畫,便試著將主子的畫雕在雕版上複印,多日反覆試驗之後,終於成功拓印出爹爹的畫像。
從此以後,她便常拿主子的畫試雕,再拓印。
有回韋爺撞見,再三跟她邀畫,她原本不肯,但一聽見一幅畫可值幾兩銀子,不禁動搖了。
只因她的賣身契就快到期,而主子卻從沒跟她提過這事。她知道主子一直想收在身旁的是個男孩,所以她也不敢問他到期後,自己是否能再留在府裡。
所以,她必須替自己打算,因為爹爹已經不要她了,待她賣身契到期,就得自食其力度日,要是她的版畫真值一些錢,她何不先替自己的將來鋪路?
抱著這個念頭,她以「火蓮」為名,瞞著主子將版畫交由韋爺賣出,上個月才交出第一幅,便換來十兩銀子,要是能多賣個幾幅,將來離開尹府,她也不怕自個兒得流落街頭了。
「那真是太好了。」韋祖灝滿意地點點頭。「那麼,明日我再來一趟。」
「勞煩韋爺了。」她笑著送他到廳口,看著他的背影遠離,才朝外走去,一路上遇見的丫鬟,一個個皆對她欠身問候,喚她一聲紅袖姊姊。
丫鬟們在府裡忙來忙去,為了年節逼近而除舊布新,然而這些事她從來沒做過,因為她的工作只需要待在主子身邊。
「紅袖姊姊,這裡有對帖子是寄給大爺的。」
走到主院大廳外頭,一個丫鬟迎面而來,將燙金的帖子交到她手中。
「謝謝。」紅袖輕頷首,看著手中的帖子,不用打開,也猜得出是雋王世子的邀帖。
這些年,主子的畫搶手得很,其中以雋王最為喜愛,只要畫一出,對方隨即會以高價收購,也因此雋王和他的兒子常以各種名義邀主子過府,目的不外乎是希冀主子能特地為其作畫。
但也不知為何,主子向來不答應。
將帖子收進懷裡,她朝大門走去,門旁的小廝見狀,立即問:「紅袖要外出?要不要備馬車?」
「不用。」她好笑地看著他。
這是怎麼著?以為她是千金大小姐嗎?她失笑地搖頭,朝外走去。
說來也怪,這些年來,府裡下人對她的態度好到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以往曾經欺負她的下人,不知為何一眨眼全都不見了,再換進的新一批奴僕待她都相當好,好到……偶爾會讓她一頭霧水。但,有人待自己好是好事,她自然是欣然接受,溫雅以對。
撇開心思,她快步走向熱鬧喧囂的河岸,朝金陵城最負盛名的銷金窟而去。
大街上充滿年節氣氛,迎面而來的冷風,教她抓緊襖子的襟口,餘光瞥見街邊男女帶著娃兒買年貨,她不禁看得出神。
她的十年契就要到了,爹爹會來找她嗎?
要是他不來,十年契一到,她究竟該去哪?
* * *
被封為江南第一樓的醉月樓為七層建築,矗立在河岸邊上,紅袖自大門而進,才走進大廳,掌櫃一見著她,隨即迎上前來。
「紅袖,大爺在三樓的雅房裡。」
「掌櫃的,你一瞧見我,就知道我要找誰?」她笑問。
「除了找大爺,你沒有理由到醉月樓。」
「倒是。」她吐了吐舌頭,跟著掌櫃的腳步上樓。
這些年,主子開始會到醉月樓走動,有時是韋爺安排的,有時是宋大人邀的約,其實這樣也好,否則老是悶在家裡,沒病也會悶出病來。
只是,她不免覺得,這樣的環境好複雜啊——
「喂,掌櫃的,給我換個花娘,那娘兒們哭喪著臉,是專門給我觸楣頭的是不是?」長廊前頭有間廂房走出一名男子,一見到掌櫃,隨即大聲吆喝。
紅袖見狀,垂下長睫,很自動地拿自家主子和那男人相比。
她家主子俊美風流,這男子猥瑣下流;她家主子是到這兒吟花誦柳,捕捉畫感,這男子是來尋花問柳……無恥!
很自然地皺起眉,撇開眼,下一瞬間卻感覺突地有道陰影逼近,她不解抬眼,就對上下流男子的猥瑣神態。
「掌櫃的,就這娘們兒,今晚我就要她了!」男人色迷迷地打量她,舔著唇,像是在幻想著要怎麼把她吞下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