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端著冷臉不回應,她尷尬地笑了聲後,指指手中的物品。「我英文不會,想請你教我,可以嗎?」
她纏繼的眸光透著懇切,細細語聲中有著少女的羞澀,他明知該拒絕,不能再與她有過多接觸;而事實上,他最近刻意早出,晚間也不再進書房,正是在疏遠她,雖然他幾度經過書房時,得要克制著自己,才不會往裡看,但他和她,就是該繼續疏離下去的……
然而,他終究是越過她,往書房走去了。只是看一下她的功課,解決後他就會馬上回房,不會再和她有密切互動的。他這麼告訴自己。
他雖然沒有說話,但那走進書房的動作已說明了一切,沈安婕愉悅地跟上,在他的書桌前落坐。
「哪個地方不會?」他倚在書桌一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沈安婕拿出英文翻譯。「就是這個,裡面句子有點難,我翻不出來。像這一句就看不大懂,還有這一句……」
他接過文章,大略看一遍後,從筆筒中抽出一支黑筆,再找出一張白紙,把英文句子寫了一遍後,再寫上中文。
沈安婕垂眸看著他蒼勁的字跡,那飽滿的墨色就像她此刻綿延不絕的情感,她視線不由自主地被他那握著筆、骨節分明的手指給奪走目光。
繼續唰唰寫著,沒察覺她目光的周允寬,乾脆將所有句子都翻成中文。
她凝注的視線,從手指慢慢上移到他的臉龐。他站在桌側,彎著身子,檯燈在他臉上切割出陰影,挺直的鼻樑上透著軟芒,臉頰卻陷在陰暗裡,他偶爾會偏轉視線看看那張英文翻譯,細碎光影跟著若隱若現,在他臉上添了邪魅。
她看得入了迷,被他勾走了心魂,目光癡癡移不開,直到周允寬察覺了什麼,偏過臉龐,對上了她的凝視。
她那純摯而繾綣的目光,像有重量似的,在他心上烙下什麼,他心跳一陣狂,突覺後腦熱熱麻麻,他一度衝動地想要伸手觸碰她,但在抬起時便瞬間清醒……他這是在做什麼?
及時壓下那股衝動,他緊握著筆,命令自己移開目光,提醒自己堅守公私分明的原則,莫混淆了。
「好了。」他狀似若無其事,把他翻譯的資料移到她面前,直起身子本想轉身就走,下一秒她拋出問題了。
「你最近很忙啊?」沈安婕試探地開口問,見他一墨一般的黑眸突然沉沉地看著她,她心一個大力跳動,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我、我只是看你之前都會進來這裡工作,但已經很多天沒看你進來了,剛剛在你房間看到你的電腦,我……」
她難道都在書房等他?他心口微熱,偏要忽略,看著她,眸光淡淡。「你這年紀該做的事情就是好好唸書,我把這個空間讓給你用,你才能專注準備升學考試。」
她一時沒看清他的嘴形,反應不過來,他重複一次後,才聽她道:「可是之前你也都在這裡忙你的工作,我們並不會互相干擾。你不是喜歡聽音樂嗎?你在這裡聽音樂也沒有關係的,不會影響我看書。」
周允寬兩手撐在桌沿,側著眸看她,深深地,若有所思地。
他當然知道無論是他發出聲音,或是音響的音樂都干擾不了她,他要避免的就是方纔那種她盯著他看的情況,她若一直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是浪費時間。
片刻,他掀唇道:「時間很晚了,書念好就去休息。」
再沒看她,他直挺挺的身影轉出書房。
第6章(2)
深夜,周允寬感覺自己的情緒異常浮動,人在事務所,電腦開著,卻什麼事也沒處理,他仰靠著椅背,手背貼上額頭,半垂的黑眸看著辦公室的燈。
同處一個屋簷下,不可能不遇上,她若有心要等他,今夜回去仍是要見到她。
不是怕見著她,是見了她,那已然決定不該波動的心,怕又要被她多情的眸光給攪出波瀾了。
到底是做錯了決定,他該早些阻止讓這一切發生的。
在她說出她從未聽過聲音,他錯愕又心疼時;在她沒鑰匙進家門,他去接她放學時;在好友問她,她承認喜歡他時;在他發現她熱切的目光和刻意親近的舉止時……他一向看不起感情用事的行為,他厭噁心軟,可自己卻也幾度犯了這樣的錯,就為了她。
雙親間的情感糾葛、初戀的背叛、經手的離婚官司……這一件一件,還不夠讓他看清那風花雪月後的現實嗎?怎麼未經人事和社會歷練的她不懂,他這個成年人也跟著糊塗了?要不是案子還未終結,要不是她母親拜託過他,他實在不該再將她留下。
他放下手臂,目光觸及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剛跳過十一點四十分時,他關了電腦,提了公事包離開辦公室。這時間回到家,她應該睡了。
鎖了事務所的門,周允寬到樓下取車,直接開回家。
當他見著住處透出的燈光時還不以為意,他知道劉姨習慣留盞燈給他。可他掏出鑰匙,打開大門,對上了那雙流轉著盈盈水光的大眼時,他明顯地愣了一下。
「啊,你回來了,今天好晚。」沈安婕甜甜地笑著,彎身從鞋櫃裡拿出他的拖鞋給他,又伸手去拿他的公事包。
昨晚知道他其實在家,只是都在他房裡時,她今晚一到書房做功課,目光總流連著門口。她在等他經過,直到時間過十二點了,仍不見了身影,她決定下樓來看看他的車在不在。
才走到玄關,想打開大門時,門忽然被打開,抬眼一見是他,她難掩喜悅。
周允寬一時間反應不及,只能看著她彎身拿出他的拖鞋,再看著自己的公事包被她提在手中,這一連串的動作還有此時此刻的神情,就像一個等著情人或是丈夫回家的深情女子,多像當年,等著父親施愛的母親。
他心頭一抽,疼了,真切疼著。
是女人都這麼傻,還是男人總是不屑一礎這樣的情意?他眉峰隱隱牽動,說不出是氣惱她這舉止,還是憤怒自己是那個讓她做這些傻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