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允寬轉身見到婦人時,清冷的長眸略有暖色。
劉姨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長年在母親身旁幫傭,母親過世後,她仍跟在他身邊照料他的生活起居,名義上是傭人,但一直將他視為親生兒子般照顧。
他開口解釋:「我凌晨兩點多出去的,有一點事情要處理。另外……我帶安婕過來。」
「安……婕?你說安婕?」劉姨聽聞此名時,面露訝然。
「嗯。」周允寬低應了聲,轉身看著站在門外的女孩。「進來。」
沈安婕脫去鞋子,踏進屋內,一見到立在玄關的婦人時,明眸爍著驚喜。「劉姨?」
劉姨驚呼一聲。「真的是你?!」她上前兩步,擁住沈安婕。
被擁在溫暖的懷裡,沈安婕眼眶一熱,語聲軟軟甜甜地說:「我好想你們喔……」
你們?站在一旁的周允寬聽見她的話,心口不知怎麼著竟泛起絲絲酸疼。
他看了擁抱的兩人一眼後,轉身打算上樓。
「允寬。」劉姨喚住他。
「嗯?」他停步。
劉姨鬆開沈安婕,走到他身側。「安婕是不是出了什麼事,你去哪裡把她帶回來的?」
「現在已經沒事了,晚上回來再解釋,我想先上樓洗個澡,然後要進事務所。」
「你還要進事務所?你昨晚都沒睡吧!」劉姨關心地問。「不能休息一天嗎?」
「我今天有個案子要開庭。」她的關心讓他語聲不自覺地軟了幾分。「沒事的,這些年不都這樣在生活?我會找時間休息,你別擔心。」
劉姨一臉莫可奈何的神情。「先上去吧,等等弄好下來吃早餐,你還沒吃吧?」
「嗯。」周允寬唇角淡勾,應了聲後又道:「她……也還沒吃早餐。」
「好啦好啦,我知道,保證不會讓她餓著,你放心上去洗澡。」劉姨瞭然地拍拍他的肩,一面說著意味深長的話,一面推著他的背催促他上樓。
見他上樓,劉姨回過身,看著那還靜立在原地的女孩。「安婕,來。」知道她聽不見,劉姨對她招了招手。
沈安婕上前幾步,星眸爍著笑意。
「我看看……七年不見了,你高了一點,好像還瘦了一些。」劉姨拉住她兩手,將她全身上下打量一回後,拉著她往餐廳移動。「唉呀,真的比較瘦,你這幾年一定都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來來來,我們來去吃早飯,今天早餐吃中式的,我看我再去煎個蛋……」
沈安婕只是微微笑著,任由對方將她帶往餐廳。
面前這位和氣的婦人,慈祥得像個母親,在她喪母時,曾經陪她度過那一段傷心的時期,所以她也曾經想過,如果能在這個屋子裡一直住下去,該有多好?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周允寬,第一次見到劉姨,是在她升高三時……
第2章(1)
七年前——
「媽!媽!我——」沈安婕一進家門,換上拖鞋後,愉悅地喊著,但下一秒發現屋裡的的凌亂時,她心一提,慌亂地又喊:「媽!媽——」
見到母親從廚房走出,她鬆口氣,隨即大步上前,但在看見跟在母親身後的男人時,她又愣了愣。
是個高大又好看的男人,如麥的膚色讓他臉龐的五官線條顯得相當立體深邃,微微皺著的濃眉和抿成直線的方唇,教她感覺他性子必然嚴肅又淡漠,而那筆挺的深灰色西裝更襯得他一身清冷、不好接近。他目光幽深清冽,讓她想起冷卻的冰。
「安婕,這是周律師。」沈母的聲音有著疲憊。
「……啊?」她睜大眼,看著母親的嘴。
「周律師。」沈母緩慢地重複一次。
這次她看懂了,但仍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她語聲揚高。「律師?是幫人打官司的那個律師嗎?為什麼家裡會有律師?」心急的她發出一連串疑問,而她這一長串的話語,讓靜默的周允寬將眼神移到她身上。
「安婕,你來。」神情憔悴的沈母拉著她走到客廳,往舊沙發上一坐後,指著凌亂的屋內對她說。「你爸早上又來要錢,我說我要離婚,他不肯,還威脅我只要敢提離婚,他就要爭你的監護權,我怕你會被他帶走,所以才拜託隔壁黃鄰長介紹律師幫媽媽打離婚官司。你爸把屋子弄得這麼亂,周律師已經拍照存證。還有……這場官司,可能需要你當證人。」
沈安婕仔細看著母親的嘴形,慢慢消化理解意思後,她看著母親的手腳。「他有沒有打你?」
當年未婚懷孕的媽媽不顧家人反對硬是嫁給了爸爸,不久後就生了她。
兩人初時感情還不錯,直到媽媽發現她的反應不大對,帶她去醫院做了詳細檢查,發現她是先天性的聽覺障礙後,為了她的治療費用,爸媽便時常爭吵。
後來爸爸有了外遇,媽媽為了保全家的完整,並沒有離婚,但這讓他變本加厲,幾乎都在外面那個家生活。因為當初外公、外婆都反對媽媽的婚事,所以媽媽也不敢回娘家,只靠著在幼稚園廚房打雜的工作養活兩人。
每個月雖然僅有兩萬元的薪資,但還有中低收入戶和女兒重度殘障的補助,省吃儉用地倒也存一筆錢。但幾個月前,很少出現的爸爸突然回來糾纏媽媽,就為了要錢還卡債,聽說他欠了不少錢。
她沒想到屢次要不到錢的爸爸,今天會上門來將家裡弄得這麼亂……
沈母搖搖頭。「沒有,只是他這樣亂也不是辦法,所以這個婚一定要離。」
「可是……我們贏得了官司嗎?」她知道請律師不便宜。
「鄰長跟我說,周律師雖然才二十七歲,但很厲害,他一定能幫媽媽打贏官司。」沈母說完,才想起周允寬,見他站在一旁,她起身不好意思地說:「周律師,你坐啊,不好意思,忘了倒茶請你,我進去泡個茶,你坐一下!」她一面說,一面轉進廚房。
周允寬提著公事包在沈安婕的對面坐了下來,打開公事包,他拿出一本略厚的行事歷,還有一支筆,唰唰唰地快速在空白頁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