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唇角微揚,揚長而去。
那是梁綻晴第一次感覺到自己,為他唇邊勾起的、那近似微笑的淺弧心慌意亂。
她一整夜,都為了這個吻輾轉難眠。
***
梁綻晴沒有跳到韓澈眼前吸引他的注意,並不代表她在事務所時沒有注意韓澈。
像她就知道,韓澈與父親,也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韓仲謙建築師、韓老闆、韓執行長、韓總裁,或是任何一個名字,常常都處於一個劍拔弩張的狀態。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韓執行長明明是個溫文有禮、即使屬下犯錯也不會太嚴厲訓斥懲戒的好老闆,而他的兒子韓澈也明明是個待人處事都十分冷淡,一切公事公辦的新銳建築師,這兩個人明明不該有什麼火花,但他們父子倆卻總是很難和平共處。
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工作上一些小意見的相左,而他們父子倆也並不是在辦公室大聲吵鬧或爭辯不休什麼的,但兩人之間的那份低氣壓,在事務所裡的每個人都能很輕易發現。
不知怎地,梁綻晴總覺得,韓澈看起來就像個因為缺乏愛、需要被關注,於是總忍不住找父親麻煩的青少年。
否則他老是冷冰冰地,好像除了建築之外的事都提不起興致,為何只是獨獨對父親鬧脾氣?
像今晨,他們爭論的事情更讓人費解了。
約莫就是韓澈在目前應該專心準備考結構師執照的當口,又在父親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偷報名參加了一個陶瓷博物館的競圖比賽。
而他手上同時還有幾件案子在跑,多頭蠟燭在燒,身為上司兼父親的老闆擔心他身體吃不消,也影響到工作品質,隨口念了幾句,韓澈就爆炸性地甩門進他自己的辦公室了。
瞧!這不是鬧脾氣的叛逆少年是什麼?梁綻晴心裡不禁暗自好笑。
她端了杯咖啡,叩了叩韓澈辦公室的門扇,雖然她並不認為在他氣頭上進門是件好事,但她還是這麼做了。
「進來。」韓澈冷淡的聲音從門後傳來。
梁綻晴推門而入,韓澈的眼神在看見是她的第一時間裡變得更為深沉嚴厲,難以親近。
粱綻晴稍早的時候已經將做好的圖給他,而且她說為了怕在事務所把他昨天洗好的衣服還給他會引來同事們的蜚短流長,所以今天沒把衣服帶來,韓澈實在是不覺得他們之間還有什麼值得她需要進他辦公室的理由。
就算是平時,他都沒有心情與暗戀他的女人打交道,更遑論是心情極度惡劣的現在。
「你也是來看熱鬧的?」韓澈問。
他知道事務所裡有多少人都想看他的笑話,每次他和父親爭執時,辦公室外就多了走動的人潮與耳語,不管他們的動機是什麼,解讀在韓澈的心裡,每個動作釋放出來的訊息都是在期待他出洋相,都是在希望打倒他。
他不在乎別人怎麼想,他將視線放回辦公桌上那堆工作裡,甚至沒有正眼看梁綻晴。
驀地,一杯咖啡忽然跳進他的視野。
「不,我只是來證明我不是只會沖即溶包的。」梁綻晴朝他微笑,頰邊的酒窩讓她的笑容總是看起來有幾分淘氣,她將方纔裝咖啡的托盤放在胸前,一臉期待地眨了眨眼睛說:「喝喝看,可以續杯喔!」
韓澈俊顏一凜,迅速地揚高了一邊眉毛,看著梁綻晴的眼神銳利得像是要洞察些什麼,他沒有回話,手上也沒有任何動作。
梁綻晴如果以為因為他們之間有個他一時興起的吻,她就可以跳進他的辦公室裡來跟他裝熟,那她就錯了。
「好吧好吧!」梁綻晴被打敗,她不該以為韓澈會有什麼關於韓劇的幽默感,她怎麼會以為他有看過「市政廳」這部韓劇,而且因為她說了女主角的台詞而覺得好笑呢?
她對上他的目光,擺了擺手,一臉很無奈地說道:「好啦!我承認我是來看熱鬧的,你這人真是有夠討厭的,書念得好,人長得好,圖又畫得好,一路風風光光的,難得有個落水的時候,不來看一看怎麼行?更何況,身為一個喜歡你的女人,我總得計劃自己有個營救落難王子的關鍵時刻吧?」
聽見她這麼說的韓澈居然有點想笑,他緊蹙的眉鬆開了,不知道是因為她幽默調侃的言語,還是因為那陣竄到鼻間的咖啡香?他看了看她,而後將目光落在那杯咖啡上。
那是杯以透明高腳杯盛裝,色澤濃郁,香味醇厚,上面還加了鮮奶油,看起來十分道地專業的一杯咖啡。
「沒有毒,你就喝吧,那我出去嘍!」梁綻晴朝他笑了笑,腳步輕盈地就退出韓澈的辦公室。
韓澈看著已經消失在門扇後頭的身影,心頭的感受很複雜。
梁綻晴真是個奇怪的女人對吧……她並不是在人群中能一眼望見的美麗,但她幽默、冷靜,清秀且讓人感覺舒心。
她對他說喜歡卻不玩些試圖接近他的把戲,明明和他之間有個吻卻沒有自以為特別地想與他改變什麼關係,她看起來總是怡然自得游刃有餘,而現在,她除了會畫圖,甚至還會煮咖啡?她把那些煮咖啡的器具藏在哪裡?茶水間?
其實韓澈並不喜歡奶油,但他還是端起咖啡在唇邊啜了一口……
咖啡入喉的第一秒,他訝異地將唇從杯緣移開,驚愕的眼光看了看盛在玻璃杯中的液體。
這香味絕對是曼特寧沒錯,但另一股嗆辣,卻又融合得如此協調的口感是……威士忌?
他望著剛才被梁綻晴合上的門扇,唇邊揚起淺笑,對剛才離開的女人,不禁感到一絲玩味與好奇……
第3章(1)
韓澈開始注意起梁綻晴。
他知道她坐在角落,最靠近走道,背對窗戶的那個十分不起眼的位置。
她總是將自己埋在電腦螢幕前,畫著一張又一張的圖,有時他從她身後走過,會忍不住看一下她正操作著的電腦畫面,她的動作迅速又精準,就連公認最難畫的螺旋狀樓梯她都處理得十分細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