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海上女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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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6 頁

 

  比初雪還要蒼白的秀顏朝後知後覺的他惡狠狠一瞪,然後便聽從挾持者的命令收回前腳,不馴的清秀臉蛋唾棄的寫著「你這個該死又可恨的王八蛋」這無聲的訊息。

  拜倫下意識想揚起嘴角,但笑意冷澀的積淤喉頭,滿腔赤燃高漲的怒焰,他加快步伐敏捷的追入賣場,撥開迎面擦身而過的路人,追蹤的速度極為驚人。

  評估過成功逃脫的機率不大之後,莫裡斯太太被迫開始虛發子彈,企盼借由追逐過程的激戰拖緩拜倫的腳步,可惜,此舉無異是益發刺激他嗜殺的天性。短短一瞬間,一樓專場的罐裝奶粉區淪陷為血腥戰場,如驟雨般的子彈一顆顆貫穿羅列於架上的鐵罐,須臾,空氣裡瀰漫著濃郁的奶香。

  拜倫甚至是在遭挾的人質落下第一顆淚珠時,完全不顧流彈在他身側穿梭,行徑筆直朝莫裡斯太太逼近。

  莫裡斯太太顯然慌了手腳。

  她清楚羅蕾萊對拜倫的重要性,卻大大低估了這份重要性,所以連帶的,她也錯估了拜倫發狂的程度,那像是已經完全失去理智,豁出一切,甚至遊走在死亡邊緣也毫無所謂的驚駭程度。

  「你……」這是莫裡斯太太死前發出的第一個單音,也是最後一個,子彈射入她的前額,直接貫穿大腦,持槍的手臂徐緩地軟下,頹然跪地,最後直挺挺的朝前倒去。

  確認過莫裡斯太太已死之後,隨手扔開彈匣已空的貝瑞塔短槍,拜倫轉身步向橫跌在一堆奶粉上的狼狽身軀。

  怒意尚未消退,拜倫嚴峻的臉部線條仍叫囂著冰冷的憤惱,極其陌生,但當他彎低重心,將充滿血腥氣味的掌撫上羅蕾萊的涼頰時,在那雙凶殘充血的幽深瞳眸中,她察覺了被濃縮藏匿在其中的柔軟愛意,所有他對於可能失去她的恐懼與不安,全被掩飾在看似喪失理智的瘋狂下。

  這一刻,再也不能裝作若無其事,再也無力偽裝自己毫無所謂,羅蕾萊無可遏止地痛哭失聲,發麻的柔荑環上他的頸子,借由真實的接觸確認自己並未失去這個男人。

  「你瘋了嗎?你就這樣走過來,萬一子彈射中你該怎麼辦?」她激動的陷在方才焦慮的惶恐中,久久無法抽離,痛哭著捶打他堅硬如鐵的臂膀,反覆證實他仍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天啊,就在不久前,他在她驚懼的幻想裡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她才恍然醒悟自己有多害怕失去這個男人,怕一眨眼就再也看不見他惡劣可恨的笑容,怕再也沒有機會聽他隨口扯謊……那種會把人活活逼瘋的深層恐懼徹底吞噬了她。

  然後,她終於領悟,自己已經瘋狂地、近乎自虐地愛著他。

  因為愛情總是降臨得荒謬,因為生命總是如此脆弱短暫,哪怕只是被犧牲的一顆棋,她都無法遏阻自己的心傾向他,早在最初,她便已經淪陷在他惡意設下的圈套中,無可自拔。

  第9章(2)

  「噓,別哭。」失控的暴躁情緒因為懷中少女的淚水而趨緩,拜倫伸臂打橫抱起體力不支的癱軟嬌軀。

  羅蕾萊拚命環接著他的頸子,纖瘦的雙臂劇烈顫抖著,佈滿冰冷汗水的濡濕小臉埋在他的頸窩中,嚎啕啜泣。

  「你可惡……我真是恨死你了……為什麼要把我拖進你的人生裡……我還以為,把你徹底遺忘在那場荒謬的惡作劇裡就會沒事……為什麼要自作主張改變我的人生……為什麼不能放過我……」

  彷彿困在夢魘中,她只能反覆透過囈語來表達滿腔的恐懼,滿溢著抱怨與責怪的口吻,努力穩定驚悸的心神,確認自己的失而復得。

  她離不開他了,至少到死之前都不能。

  溫熱的,細碎的,充滿深摯愛戀的吻不間斷地落在她頰畔、眉睫,拜倫笑吻著難得哭得這般脆弱無助的小女人,一直想告訴她,太過早熟可不是件好事。

  「我終於感受到了。」

  「什……麼?」羅蕾萊哽咽得厲害,拼湊不出完整的字句。

  「你那顆虔誠的心。」他俯吻她啜泣的唇,以從未有過的溫醇音調柔聲低語,「而你的信仰將會終生跟隨著你,承不承受都無所謂,我要你永遠都是專屬於我的信徒:永遠。」

  ***

  甦醒時,溫柔的乳白色布簾輕拂過她側睡的面頰,脹痛的雙眼讓幾束金色的光芒扎疼,她輕柔雙眼,緩緩翻身坐起,一雙大眼紅腫如核桃,茫然無緒。

  「你也該醒了吧,又哭又睡的,真教人擔心。」金髮的微胖護士拉開飄飛如翼的純白窗簾,充沛的光線照亮了她猶睏倦的淚濕容顏。

  羅蕾萊疑惑地下床,慌亂地套上陪著她四海征戰的帆布鞋,尚來不及思考便倉惶的奔出病房。

  不,——不是醫院,這裡是一間療養院。

  愣望著眼前一排排間隔有距的病榻,她終於知道現下所在的是什麼地方,這是一間位於法國南部鄉間的療養院,也是他們一開始鎖定的目的地。

  她看見角落一隅的床旁,熟悉的高大身影微弓著闊實的肩背,靜謐的端坐,於是她直接走向他。

  「這是我母親。」捕捉到身後輕盈的足音,拜倫毫無預警的拋來這麼一句。

  羅蕾萊身子倏僵,相隔一小段距離,望著枕榻上面容憔悴的美麗婦人。她有著淡棕色的及腰鬈發,細緻雕琢的五官,以及與拜倫肖似的神韻。

  「她愛上了一個錯誤的對象,一個被野心驅使而成了他人傀儡的傻子,這個傻子被徹底利用完之後,毫無用處的屍體即被扔入湖泊中,而她承受不了這樣的傷痛,只好把自己的意識困在二十五歲的那一年永遠不醒。」

  他像是轉述一則故事,口吻平靜且微帶些嘲弄,絞痛了羅蕾萊的心。

  接著,拜倫驀然失笑,「或許,這對她而言才是最完美的結局,不必面對失去男主角的痛苦與心碎,把自己關在自我編織的美夢裡,可以遠離那些黑暗且骯髒不堪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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