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文曦盈的事務所後,陸槐南雖然已經和她預約了時間,但她還是讓他等了快半小時才姍姍來遲。
「抱歉,讓你們久等了,方才有些公事耽擱,請多多包涵。」她向眾人點頭示意,語氣客氣生疏到極點,不管眼前人職務高低,她彷彿全都一視同仁。
她那好像看到陌生人般的態度,令陸槐南憋了一肚子悶氣。
以前的她,總是穿得保守樸素,如今卻穿上了專業的套裝,戴上金框眼鏡並綰了個法國髻,顯得精明幹練,卻再也不是他認識的那個低調婉約的她。
他不喜歡這樣,非常不喜歡。
「需要這麼客套嗎?曦盈,我們有這麼不熟?」
今天和陸槐南一起來的人,除了李秘書,就是公司的財務經理陳經理,這兩人都算是他的心腹,至於文曦盈,他一直把她當作自己人,所以說起話來也比較肆無忌憚,索性就直來直往。
「陸總裁?抱歉,我以為來的只是陳經理,沒有看到你,真是怠慢了。」文曦盈技高一籌的將了他一軍。
她不想和他敘舊,因為敘舊只會讓她心裡隱隱作痛,但站在客戶的立場,沒有特別招呼他又很失禮。然而,堂堂一個總裁只為了計帳這種小事就來找會計師,難免有找碴之嫌,所以她才拿出「沒看到」的借口,讓他想借題發揮都師出無名。
「憑我們『特殊』的關係,你還叫我陸總裁,不是特地疏遠我是什麼?」他說得酸溜溜的。
李秘書和陳經理不約而同瞪大眼,經由這段對話,他們才發現原來總裁和文會計是舊識。
文曦盈強撐起職業的微笑,不慌不忙地道:「今天貴公司是為了公事而來,所以我們不談私誼、不套交情,純粹公事公辦會比較有效率。」
效率?這還需要她教他嗎?哼!分明是她想故意和他拉遠距離。
反正今天就是來和她把話說清楚的,要公事公辦,他奉陪!
「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就進入正題吧。」陸槐南示意陳經理把帳目光盤取出來。「這個月你已經退了三次我們的帳,請問究竟我們要怎麼做,你才會滿意?」
一般說來,會計師負責審計公司財務,若無問題的話,具名出示審計報告即可,然而,他們改了兩三遍她都不接受,又不講明哪裡不對,已經是近乎刁難。
但陸槐南不知道的是,文曦盈故意刁難沙夏,就是要逼他親自出現。
「對於目前貴公司的記帳方式,我只能說這裡是台灣,不是美國,你們把美國那一套完全搬來台灣,不一定符合台灣的習慣和標準,何況,就是因為你們的財務還要上報美國總公司,沒有完全獨立,不僅容易造成混淆,也會有不必要的延遲。」她並沒有打開帳目對他們講解,而是講了個大方向。
「什麼意思?」陸槐南彷彿抓到她要說的重點,卻又有些模糊。
「你們的帳目和財務報表表面上,看起來沒問題,但事實上,卻會造成你們執業的困難。」文曦盈單刀直入的指出弊病。
「我舉個簡單的例子,你們公司正在醞釀進駐百貨公司專櫃對吧?這麼一來,由於你們還沒有直營門市,和百貨公司的拆帳方式一決定下來,你們目前的記帳方式勢必要改;不過,之後若有拓展獨立門市據點的計劃,那又必須是另一套了。我由帳目完全看不出來你們有這樣的準備,屆時如果你們真要拓展獨立門市據點,卻還要等美國方面核准,只要他們一慢,財務的延遲或漏洞肯定會拖垮公司!」
她不只考慮現在,連沙夏未來的發展都一併考慮進去,這令陸槐南心裡一動,態度也不再那麼強硬,何況,她說得很有道理。
不過一時的失察,讓他面子有些拉不下,嘴硬的道:「我們公司都是最專業的精英,不可能犯這種錯誤,何況美國總公司本來就有監督之責……」
「說得好,貴公司的財務人員都是最專業的精英,但還是犯了這種錯誤,反而令人覺得事有蹊蹺。」文曦盈不著痕跡地提醒著陸槐南,似乎不在意他的態度。
「總不能全部怪罪在他們都是美國來的,不熟悉台灣法律吧?你們帳務不獨立,資金掐在美國總公司手上,萬一哪天他們抽手……」
「……那我們這幾年的努力就全自費了。」陸槐南又一次慘敗,不僅嘴皮子鬥不過她,更敗在她的專業上。
當初他要來台灣開設沙夏亞洲區總部時,陸柏東全力反對,但由於陸浩的背書,陸柏東只好堅持分公司的帳目要上報給美國總公司,算在總公司的年度會計上,盈收也要繳回,再由美國總公司依比例撥放。
由於總公司仍是父親陸浩負責,他便認為此舉無虞,又因為急於前往台灣,便答應了這個條件,沒想到文曦盈一說明,這點倒成了台灣分公司最大的把柄——天高皇帝遠,陸柏東在總公司做什麼手腳,他根本看不到!
為了成立台灣沙夏亞洲區總部,陸槐南挖來了超級業務利少杭當副總裁,廣告才子駱晉紳擔任廣告營銷總監,獨獨缺了財務方面的專家。
在沙夏業務蓬勃發展的此時,這個漏洞無疑成了致命的隱憂——但幸好有文曦盈,幸好有她。
陸槐南吐出一口大氣。
台灣分部的核心財務人員,全是他由總公司帶過來的,不是的人力他頂多在台灣聘請幾個小會計,卻都不成氣候……看來,那群核心人員中肯定也有陸柏東安插的內奸,否則他們怎能把帳目做得如此天衣無縫?
心裡有底後,他轉身向財務經理道:「你和李秘書先回公司,把財務部人員名單整理一下交給我。」
陳經理慎重地點點頭,和李秘書一起離開了。
文曦盈見事情已解決,他卻還賴在這裡不準備走,不由得擰起秀眉。「陸總裁還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