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很乖,也很認命。」無聲歎了口氣,想起她迷離的身世,薩濟爾忍不住試探地問:「難道,你一輩子都沒想過要改變這樣的生活?」
「怎麼改變?」
她不解,張大美眸看著他。
「嗯,雖然說,你阿瑪被貶碲守陵,但是,你不一定要跟著守陵,或者,可以跟著額娘到京裡過一般人的正常生活——對了,好像都沒聽過你提起額娘。」
「啊?額、額娘,她……」他突如其來一問,佟奕馨頓時傻了,結巴道:「我、我娘……額娘,她……她早不在了,從來,我只有阿瑪,沒有額娘。」
「哦!」薩濟爾仔細看她蒼白的表情,再問「這麼說起來,你從來沒見過你的親額娘?」
「……是,沒見過。」用力吸氣,佟奕馨努力克制,不去觸碰那不能碰的傷口。
她原是被父母狠心丟棄的孩子啊,為什麼要被逼著去碰著永不癒合的傷痛呢?
「對不起,我不該提這個。」薩濟爾一口喝盡茶杯裡的茶,緩和道:「我只是把你當成朋友,呃,就純粹以朋友的立場關心你,希望你能過更好的日子,如果說了不該說的,你別介意。」
朋友?以自己的卑微地位,有資格和貴為禁衛軍都統的他做朋友嗎?
佟奕馨默默煮水斟茶。心情好複雜。
「怎麼?你生氣了?」見她不語,薩濟爾忙問:「如果你不想提,我答應你以後都不再提這事兒,好吧?」
「不,我哪敢生大人的氣呢!」佟奕馨也喝了茶,娓娓細訴:「只是,我對親額娘的事一無所知,才沒辦法回答您的問題。從小,阿瑪獨立撫養我長大,我對他非常感謝,也很喜歡盛陵這邊的單純日子,我沒有什麼企圖心,就像之前說過的,沒有期盼也就沒有失望。」
「嗯,我瞭解了。」
薩濟爾認真聆聽,從她眼神中感覺到,她還有許多話沒說出來,或許她有不能說的苦衷,他也不忍再挖掘了。
第4章(2)
「來,再給您斟一杯。」
「好的,謝謝。」
薩濟爾專心品茶,很多想法如走馬觀燈在腦海中旋轉不已。
以他的身份地位,豈可能在這荒無人煙的草堂中與人煮茶對飲,而且,對飲的還不是最鍾愛的伊蓉……
人生,真是各種可能都有。
要不是遭逢喪妻之痛,他一輩子也不可能認識像馨兒這般特別的姑娘。
「大人,您今天還到少福晉的墳上嗎?要的話可要快,要過午了。」佟奕馨好心提醒。
「不,今天不過去。」咧嘴朗笑,薩濟爾眼光只看著她,「說過了,今天來就為了感謝你,專程給你帶點小東西,所以,今兒哪兒也不去,也不做別的事。」
「大人——您客氣了,馨兒不敢當啦!」
「專程」這兩字又讓佟奕馨臉紅了。
「呵呵,本來就該這麼做,哪是客氣?」
「坦白說,我長這麼大,今兒還是頭一回收到禮物。」幽幽地佟奕馨啟唇苦笑,「更想不到的是,這頭一份禮物竟還來自京城的都統大人您,好奇妙的感覺。」
「哦?」薩濟爾眸光閃耀溫柔,輕聲問:「真的嗎?你從沒收過任何禮物?」
斂下的眼睫看得出她欲言又止,薩濟爾完全沒想到自己突發奇想的送來小禮會是她人生的第一回。
既驚喜也心疼,薩濟爾舉起茶杯,親和微笑,「能送你第一份禮物,我覺得好榮幸,來,現在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謝謝大人。」她開心地同舉茶杯,笑意盈盈,「馨兒也敬您。」
就這樣,他們安靜地在草堂裡喝茶、聊天,該笑就笑,該悲傷時便一起搖頭嗟歎。
此時此刻,她不是卑微的丫鬟,而薩濟爾也不是高高在上的禁衛軍都統,他們之間沒有身份差別,不再背負個人沉重的過往,只是相談甚歡的交心知己。
時光緩緩逝去,薩濟爾在喝茶閒談間,兩道灼烈眼始終不離開佟奕馨粉嫩的臉龐。
他不由自主想再多聽聽她甜脆的笑聲,盼望著時間能就此停住,好讓他再多享受、多沉浸這般美好時光。
對照從小接觸的皇親女眷,哪個不是為了點蠅頭小利而鬥個你死我活,她們外表裝飾的華麗高貴,內裡心思污穢不堪,而坐在對面的佟奕馨卻能活得如此與世無爭、怡然自得。
上天給予的乖張命運,佟奕馨不抱怨也不抗拒,恍如生長在荒漠的一朵小花,在惡劣的環境也能默默綻放。
薩濟爾的心不只一次讓眼前佳人牽動,靜靜瞅著她斟入水、將茶壺煮上火,恍如一種靈性舞蹈,她條理有致地泡著茶,再恭敬為自己斟上。
喝茶時,深深望著她映水眸子,這時,薩濟爾再不能否認,眼前這美麗的女人不只令自己好奇和同情而已,關於她的一切,已經點點滴滴烙印在他心裡了。
竹林草堂
「哇,好冷!好強的冷風,真是刺骨的寒啦!」
「等等,我倒些熱茶給你暖身子。」佟奕馨動作熟練地拿起泥爐上的鐵壺沖茶水,將熱騰騰的茶遞給姐妹,「來,快喝下去。」
「好冷……哈、哈瞅!」一名與佟奕馨年歲相仿,頭上紮著兩個可愛髮髻的小姑娘不住地打哆嗦,嘟起發顫的小嘴唇抱怨不停,「唉,這兒離京有些遠,天候也陰冷多了,該大雪來的季節都沒到呢,這冷風快把人凍成冰塊了。」
「好好,凝兒你別再抱怨,是你太久沒來才不習慣這天候,我常年住著倒挺習慣的,根本沒像你說的那麼冷。」
「怎麼言下之意,是在怪我太久沒來看你嗎?」喚作凝兒的姑娘不悅地睨了佟奕馨一眼,喃念道:「馨兒,你太沒良心了,我的難處你一點兒也不能體諒。」
「我知道你忙。」
「唉,何止是忙,打從我進了敬王府之後,沒多久大格格出閣,接著二格格也出閣,再來是王爺娶親,又過一陣子,少福晉竟亡逝了……唉,年頭年尾接連著忙婚事、喪事,累得我命都快沒了,要是真能偷個閒開溜,你想,我會不來陪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