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著,仍然沒說話,但臉色更緩了。
「我說,那全是自尋煩惱,我相信什麼事情都會有一個自然該去的地方,這麼一想通,就不管了,做畫家就做畫家,賺不了錢就算了,等到要餓死了我再想辦法,結果哩?我現在還沒餓死。」
莫日麗永遠忘不了這天下午,楚拓風的形象在她心裡變得好壯大,那道深沉的嗓帶著滄桑,跟記憶一起燙在她心裡。
她望著他,只覺得這個比她小的男人卻比她成熟百倍,她感到呼吸有些不順,心跳加快,耳朵嗡嗡作響,只記得他說的每句話。
如山剛硬的側臉,也成為她心中的一座山,令她為之嚮往,她不知道心裡油然而生且難以阻擋的感情是什麼,只知道她再也移不開視線,他所說的話是這樣氣勢如虹,鑽入她心裡最深處。
她想到前幾天收到他的簡訊,裡面只寫了四個字——我的起點,以及附上一張照片,拍得並不算清楚,但仍看得見照片裡的房間是空曠的,只有地板與牆壁的空間,她記得自己凝視那張照片好一會兒,明明是看著一堆空白,腦中卻不禁會想起他在這邊畫畫的樣子。
是初見時他在中庭樹下的側影,被她的幻想搬到這張照片裡,她好像也被他的雄心壯志給同化了,覺得他一定會畫出什麼了不起的大作。
她忽然小小聲地說:「我找了些會計的書來看,我覺得……」她頓住,覺得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害羞,於是看往窗外,掩飾尷尬。「我覺得我好像可以重回職場。」
開著車的楚拓風眸光一熱,為她的改變,真心微笑了。
因為母親的堅持,楚拓風不得不選了個良辰吉日,才正式搬入工作室,這一拖也拖了好幾天,本來想在清掃隔天便搬入的他,也依循母親建議,當天請了父母以及經紀人鄧潔吃飯。
只是在工作室裡的小餐桌擺上幾道家常菜,本來他是不願意的,但母親堅持,他也只好照辦。
他的廚藝不錯,大都是因為在美國的留學生涯中,少不了得自己煮飯的機會,讓他練就一身還上得了檯面的廚藝。
簡單煮了洋蔥肉排加上紅燒豆腐,再來一道干煸四季豆,配上鮮菇炒青江菜,湯則準備番茄蛋花湯,四菜一湯,全是家常菜,簡單花了不到四十分鐘便上桌了。
「沒想到你還滿會煮菜的。」鄧潔邊吃邊贊。
楚拓風聳了聳肩。「當然啊,不然我在美國應該會餓死,我真受不了速食,偶爾想家想台灣只能自己下廚。」
「我就不行了,我在加拿大時每天都靠我室友,她超會煮菜的,也就造成我現在什麼都不會。」鄧潔哈哈笑。
「你看起來就什麼都不會啊。」楚拓風看著她,今天她穿白色荷葉領上衣配上高腰窄裙,顯得曲線畢露,裙下的長腿雖裹著黑絲襪,但纖細筆直的線條,相信任何一個男人看了都無法抵擋。
楚母靜靜聽著他們一來一往的對話,忽然,忍不住開口問:「你們在交往喔?」
啥?!
鄧潔幾乎要很不淑女的把剛入口的湯噴出來,她在吞下湯後,震驚的看著楚母,訝問:「伯母您怎麼會這樣想?」
「媽,你幹嘛亂講?」楚拓風覺得頭要痛了,當母親一開口,他就知道事情準會沒完沒了。
果然,楚母繼續道:「我看你們聊天感覺很合拍啊,不過我沒想到阿風會喜歡這型的啦!這麼艷,我一直以為阿風喜歡清純一點的,就像以前我們那個鄰居啊。不過去了美國可能口味也變了啦,老公,你說是不是?」語末,還拖楚父下水。
正乖乖吃著肉排的楚父,聽見老婆點名自己,連忙點點頭,嗯了幾聲。
「你看吧,你爸也這樣講,不然你幹嘛搬出來?一定是覺得家裡有人讓你們約會不自在啊!哎唷,年紀都不小了,還怕爸媽知道喔?我跟你們說,千萬不要懷孕就好啦!」
「媽!」楚拓風快瘋掉,楚母的腦內小劇場太厲害,被這麼說讓他覺得好尷尬,忍不住轉頭跟鄧潔道:「我媽就是這樣,你不要——」
「不要放在心上,我知道。」鄧潔嫣然一笑,轉而對楚母道:「伯母,我跟楚先生絕對只有工作上的關係,我呢,已經有男朋友了,明年也打算結婚,所以伯母您不要誤會。」
「男朋友?啊你有男朋友了喔?」楚母尷尬笑笑,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臉。
「對啊,我知道伯母您是有點擔心楚先生已經到了適婚年齡還沒有女朋友,所以有點急,但是我跟他真的沒有在交往啦,現在我一心一意只想把楚先生的名聲打響亮。」
楚母頻頻點頭。「嘿啦,我是覺得他怎麼都沒有女朋友,所以很急啦!哈哈哈……」
楚拓風揚眉,頗欽佩鄧潔可以成功安撫他媽,果然自己沒選錯經紀人,鄧潔似乎有著八面玲瓏的特質,連對這樣嘮叨的菜籃族都可以應對。
第4章(2)
當天晚上,只剩下楚拓風一個人的時候,他環顧自己的小天地,三分之二空間都分給了畫室,只有三分之一擺了床跟衣櫃,連電視也沒有,他讓自己的生活回歸到最簡單,要將其他時間都分給畫畫。
他站在窗前看著天上的月,凝視一會兒,拉開窗戶探頭往左看了一下,左邊接近巷底,是一堵矮牆,又轉頭往右邊探看,那是延伸而去的巷口,接著岔路,彎彎連接大路。
然後他調高了視線,看見有兩棟大樓比鄰而立,大樓中間有一道小細縫,狹小的透著夜空,他看了會兒,轉身拿出畫架,就坐在窗前畫起那兩棟大樓。
說是畫兩棟大樓,其實他從中間的縫隙開始畫起,他讓縫隙呈現一種放射狀的延展,好似被大樓擋住的是一大片黑夜,而縫隙是那片黑夜的線索。
楚拓風一直畫一直畫,畫到縫隙透出白光,畫到鳥兒晨叫,畫到暖陽灑上臉龐,墨黑的夜已然消失無蹤,他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