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吧?我有提過?」
「有,我們不是在看美食節目嗎?你那時候有哀怨的說很久沒吃魷魚羹了,我有聽到。」
他笑著睇看她。
她變了許多,變得更像以前活潑的莫日麗了。
她不再見外,常常主動過來找他,手上提著大包小包,都是美味的小吃,有時她會帶上某本雜誌,裡面摺了頁,說這篇內容很有趣,要他看看告訴她感想;有時她會帶某張CD,說有首歌很好聽,然後發現他這邊沒有音晌,滿臉敗興失望。
他喜歡她這樣有了活力有了溫度的樣子,她也為他的很生活添上色彩,就如現在她笑咪咪的為他買來魷魚羹,令他感到幸福。
他亮著眼睛。「我沒猜對,那我以後不就沒機會讓你幫我送飯了。」
她看了他一會兒,還是笑咪咪。「如果我還給你送飯喔,就……」
「就?」
「就是我甘願嘍!」她朝他招招手。「快來吃啦。」
楚拓風乖乖坐過去,眼前熱騰騰的魷魚羹散發香味,她就坐在他對面,已經先吃了起來。
他忽然有感而發,坦率道:「怎麼辦?我突然有點想結婚。」
她一愣,揚眸看他。
他沒動筷,只是兩手在胸前閒適交握,眼色認真地閃著精光,她看見他嚴肅的臉色,有瞬間迷惑了,心悸著,不斷品嚐他他剛剛說的話。
他說什麼?有點想結婚?
莫日麗怔望他,眼底充滿愕然,但那股愕然又混著期待,她眨了眨眼睛,如扇的眼睫張合,重新睜眼的剎那,眼色朦朧。
「我在想……」他摸了摸下巴,微長的青鬢令他看起來更性格迷人,深沉的眸盛滿小心翼翼,頓了會兒,又調整了一下坐姿,才道:「等我成名後,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說不出話。
事實上,楚拓風有點愛瘋了,他覺得這段感情已經很成熟,隨時要到下一個人生階段都沒問題,他考慮到他們的年紀已達適婚年齡,情感上更有一種想要立刻把她娶回家的衝動。
但仍然踩了煞車。
是想說,如果他一直是個懷才不遇的畫家怎麼辦?如果他賺不到大錢,沒辦法給她好生活怎麼辦?
向來自由慣了的他,第一次面對現實,是因為愛情帶來的醒悟,他忽然擔心起自己的工作,以前他從沒在擔心的,總覺得真金不怕火煉,他有才華就什麼都不怕。
可現在,還真怕。
愛情讓他變得膽小了。
他扯唇談笑,玩笑道:「你這表情是不願意嗎?」
「不是……」她是有點嚇到了,直到這秒鐘才感覺胸口湧起喜悅。這男人瞭解她,有這念頭,她就好高興了……
「日麗,我是很認真的。老實說,現在我的工作到了一個瓶頸,我得靠出畫冊來認別人決定我的價值。」楚拓風不是愛面子的人,相反的,他很坦率,直接將自己的困境與煩惱說給她聽,要她也理解狀況。「這有點像賭注,如果反應不好我得想辦法扭轉重來,這一切都很辛苦,我希望等到我有某種程度的成功後,我才有信心給你好生活。」
這番話,讓莫日麗眼眶紅了。
她點了點,揚著水霧的眸子,淺淺笑了。
「你能明白是最好的。」他站起來,繞到桌子的另一邊,吻了吻她的臉頰。
莫日麗當然很明白。
他大可不用主動挑起這話題,也不用講後面這些自己的想法與困境,但他選擇誠實,老老實實說出所有想法,她很感動哪。
他想跟她結婚,但因為珍惜她的關係,得等到他更有肩膀;他說這些話給她聽時,心意已經誠懇的傳達到她心裡了。
她張開手,主動擁抱他。
他微愣,被困在這嬌小女人的懷抱裡。
高大如他,卻被這一雙小小的肩膀給擁抱,纖細的手臂困難地圈著他,她身上傳來的溫香,輕巧的傳入他鼻腔,直達肺葉。
她說:「加油。」
嗓音輕輕,意義卻重重打入他心裡。
這尋常不過的話語,在這一分鐘給他力量,楚拓風感謝她沒說什麼——我等你、你一定可以,這種會讓他更有壓力的話。
她說加油。
是純粹的打氣,紛然飄進他耳裡,他感覺自己充滿力量,如剛睡醒的雄獅,渾身蓄滿衝勁,眼前的荊棘和關關考驗,都駭不住他。
很好,他充滿勇氣了,出畫冊是吧?他啥也不怕。
第9章(1)
有了愛情啥也不怕的楚拓風,才過了兩個禮拜,就得知令他震撼的消息——
畫廊不肯幫他出畫冊。
鄧潔說是因為他交出的畫作不夠精彩,又說可能是因為一次就讓他過關太過輕鬆,所以才故意刁難一下。
鄧潔還說,她會繼續努力,覺得應該沒問題。
她說得信心滿滿,一直跟他說別擔心,叫他儘管專心創作,全部交給她就好,楚拓風聽了,努力壓抑心口的不安,牽動唇角作了個雲淡風輕的微笑,不再多問。
不多問,不代表不多想。
整整三天,他困在裡面出不來。
待在畫架前面,一筆也下不了,往往怔站一天,直到月亮躍上夜幕,帶來心愛的日麗,他才如夢初醒。
然後他會靜靜吃完那些莫日麗帶來的東西,閒閒的跟她聊一會兒,再送她回家,到她家門口後,他會吻她一下,摸摸她的發與臉頰,跟她道別。
接著他一個人回家,繼續進入自我懷疑的世界。
他是不是其實沒有才能?
當初回台灣,是因為覺得自己胸懷大志,那股從骨子裡湧出的自信,讓他沒考慮多久就回台灣。當初讓他嶄露鋒芒的展覽,如今已經少有人談論,曾經他也是藝文新聞上現的「台灣之光」,現在呢?
現在他連出本畫冊都得看人臉色。
他可以想像被拒絕的原因,一定令他毫無勇氣聽下去,他向來揮灑自如的才華,這刻變成僵硬的畫筆,腦海裡空有想法,但卻怎麼也下不了筆。
前些日子才跟莫日麗說,成名後要娶她。
如今這想法變成了包袱,他竟有種想逃離這裡的超現實感,想逃脫一切,覺得自己累壞了,尋求不到肯定,舉目所及的每一件事都令他疲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