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隨著那根搖搖欲墜的支架倒下,原本互相牽扯著,懸在那裡的半座氈房坍塌了,而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緊緊地抱住那隻羊。
當大風雪驟然降臨時,常惠正與其他鐵匠,在爐邊忙碌。
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頓時一股颶風襲來,捲走了棚頂,吹倒了立柱。
在轟然巨響中,大棚了倒塌,部分斷木草蓆落到火爐上,引發了熊熊大火。
「快滅火!」看著著火的木頭草蓆,皮毛氈子到處亂飛,常惠大喊。
可是每個人,都忙著躲避隨著風雪盤旋而至的斷木飛氈,只憑他一個人,根本無法撲滅大火。
狂風呼嘯,將燃燒的碎木蓬草吹得四處飄散,幸好風雪太大,因此就算它們落在了附近的氈房上,也旋即被雪花撲滅,沒有造成大災難。
常惠看鐵匠和看守們或四處逃竄,或忙著回家照顧自己的住所,不由想起芷芙和荒野中的氈房,那破爛的氈帷,能抵抗這麼大的風雪嗎?
「額圖,我們快回去!」他心急的對緊跟著他的額圖喊了一句。
兩人冒著大風雪,艱難地往家裡走,飛雪迷離,庶擋了視線,風寒刺骨,路滑雪濘,常惠腳步踉蹌,卻始終不停地往前。
當他們好不容易回到家時,兩人都成了雪人。
看到風雪中半傾塌的小氈房,常惠一驚,知道芷芙一定在那裡。
他趕過去,掀開帷氈,來不及擦掉臉上的雪,便焦急地尋找芷芙。
他最先看到的,是青煙和一隻羊,它們安然無恙地站在左邊儲存草料雜物的地方,那裡沒多大損壞,但門的右側基本已經坍塌,垮塌的帷氈下,芷芙張開雙臂,護著地上的一隻羊,滿頭青絲散落在潔白的羊身上。
「芷芙!」看她一動也不動,常惠以為她受了傷,不由得驚慌地走來去,跌跪在她身邊,氣喘吁吁地喊她。
聽到常惠的聲音,芷芙忽然抬起頭,烏黑的秀髮在她猛然回頭時飛散開來,像黑色的絲綢般,飛旋在她蒼白的臉龐四周。
常惠震驚地看到,那一向冷硬如石的大眼睛裡,充滿了絕望的淚水,她失去血色的嘴唇也顫抖不已……她在流淚,可她,是他見過最堅強的女人……
拂開芷芙臉沾染了冰雪的濕發,他顫慄地問:「怎麼了?」
「羊……死了……」她淒然地說著,抱起地上的羊,將臉埋在羊身上。
撫摸著她劇烈顫抖的雙肩,他明白她在哭。
常惠希望她能放聲大哭,而不是這樣催心裂肺的默默哭泣。
「別哭了,芷芙,把羊給我。」他哄勸著,感到眼睛也陣陣發燙。
分開她的雙臂,他將那只身體還有餘溫,但已不再呼吸的羊抱起來,對同樣滿臉淚水的額圖說:「你能把它埋在門外雪堆裡嗎?」
「能……」額圖接過羊,走出了門。
常惠本想安慰芷芙,可肆虐的風雪和搖晃的氈房,迫使他改變了主意。
要徹底修復坍塌的氈房不容易,但他至少可以試著讓傾覆的那半站起來。
他拖過馬槽,頂住那根已鬆動的大桿,然後順著坍塌的部位,把鬆散的穹廬骨架,按其形狀互相交錯捆綁好,與穩固的撐桿連在一起,最後再用羊毛線和牛皮繩把帷氈綁牢,將撐桿豎起,固定好底部。
雖然這樣氈房的形狀會改變,也比以前低矮,但至少不再漏風雪,也更穩固。
就在他一節一節地按步驟進行時,一股猛然襲來的狂風將他背上的帷氈鼓起,差點將他掀翻,幸好一股力量適時介入,幫助他共同頂住了暴風。
常惠回頭一看,是芷芙,她淚跡斑斑的小臉依然蒼白,但眸光已不再悲傷。
「好姑娘,我正需要你的力量。」他對她微笑,當作給她鼓勵。
芷芙沒有回應,只是默默轉身,抓起另一節坍塌的骨架,學著常惠的樣子,將它與撐桿彎曲的地方綁在一起。
見對方完全明白他的意圖,常惠很高興,微笑著繼續與風雪,和坍塌的氈房奮鬥,可他的體力畢竟尚未恢復,很快就雙手無力,眼看連牛皮繩都抓不住了。
他正著急時,一雙纖手伸來,將漸漸敞開的繩索收緊,再牢牢綁住。
「呃,我這雙手沒用了……」常惠邊歎息邊擦汗。
「沒關係 ,有我就夠了。」芷芙讓他握住收攏的撐桿和帷氈,自己負責捆綁。
她不僅有力,而且手指靈巧、動作更快,捆綁技巧也高明,不過常惠對氈房的結構比她瞭解得多,知道哪些部位是關鍵,因此兩人配合不僅速度快,還默契好。
不久,額圖進來,也參與了他們拯救氈房的行動。
終於,他們讓坍塌的「半壁江山」,重新站了起來。
「芷芙,你先回房準備晚飯吧,我和額圖把青煙和羊兒安頓好就來。」看看不再受暴風雪侵擾的氈房,常惠對芷芙說。
芷芙點點頭,沒有再看看她的馬和羊,默默地離開了。
在門口目送她進入大氈房後,常惠關上帷氈,走回來對額圖說:「夥計,你知道城裡哪裡可能買到奶羊嗎?」
「將軍想買羊,去代替死掉的那只嗎?」機靈的少年問。
常惠點點頭,「我不想讓芷芙太難過。」
額圖眼睛轉了轉。「我今晚去找人打聽打聽。」
「好,帶一斤茶跟他們換。」常惠說。
額圖的眼睛發亮。「茶可是比黃金還值錢呢,我保證能換到。」
「行,換最好的!現在幹活吧!」
第5章(2)
收拾完小氈房,再安撫好驚惶不安的馬和羊後,芷芙便替他們掃淨身上的雪,用融雪燒的熱水給他們清洗,然後三人圍在火塘邊吃飯。
今晚的食物很豐富,有烤肉、魚湯和野菜餅。
「吃這麼好,哪裡來的魚?」常惠高興地問。當得知是從嘎納湖釣來的時,本來垂涎欲滴的額圖怯步了。
「哦,魔鬼湖的魚……那我不吃了。」他畏懼地看了看誘人的魚湯,無論常惠和芷芙怎樣勸他,都堅決不吃,好在他還有兩個選擇,因此仍吃得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