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怎麼行!」連明娟搖頭。拉近椅子,看著弟弟。
即使是對她這個姐姐,明彥也一直是這種冷淡的距離。從他醒來後,都沒問過沈若水;看到自己折斷了骨頭、上了石膏的腿,也只是簡單問了情況,情緒一直十分克制。
「幹麼這麼看著我?」
「沒什麼。」如果不是那一日在他昏迷中時窺知了他的心事,她真不知道這個弟弟心裡到底在想什麼……連明娟搖搖頭,站起身。「你要不要點什麼,我去幫你買。」
「不必了。」連明彥搖頭。
突然就那麼沉默下來。默默望著窗外,過了一會,對著空氣忽然開口:「她沒事吧?」
既沒說名字,也沒提是什麼事,但連明娟一聽就明白。
「明彥,你……」想問又不敢太直接。連明娟在心裡歎口氣,說:「她沒事,很好,你不必擔心——」頓一下,忽然沒頭沒腦地說:「她很快就要跟江大哥結婚了……」
連明彥看她一眼,沒說什麼。看著他的沉默,連明娟在心裡又暗暗歎氣。
「明彥……」遲疑著,想問,又不知怎麼開口。
連明彥抬頭看她,眼神沒有暖度,娃得遙遠充滿距離。連明娟把話縮回去,終究沒有問出口,轉而說:「你想不想見見她?」沒說是誰。
她根本就不必說是誰。連明彥冷淡說:「你不必多事。」又將臉朝向窗外,所有的心事與情緒都掩在那不讓人探看的眸底深處。
連明娟暗暗又歎口氣。
「你是誰?」病房門口傳出一個年輕女子疑惑的聲音。
連明彥下意識地皺眉。連明娟看看弟弟,聽出了那是誰。這個叫吳倩蓉的女孩跟她阿姨、或自己已來探望過明彥兩三回,很有毅力,但看得出來明彥很不耐煩。她看他閉上眼睛,將臉朝向窗面。
她走到門口,輕輕打開門。吳倩蓉正一臉狐疑地看著一旁的女子,說:「你是連大哥的樂迷吧?怎麼知道連大哥的病房的?連大哥需要靜養,謝絕一切採訪——」
「若水!」看清那女子,連明娟喊了出來。
吳倩蓉有些愕然,追進去。「連姐,你認識她嗎?」
連姐、連姐!這個女孩未免太自來熟。連明娟沒理吳倩蓉,伸手拉住沈若水,將她拉了進去。
病房裡,本來已閉上眼的連明彥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叫聲,正朝門口看去。看到沈若水時,一剎間——就只那麼一剎間,冷淡遙迢的眼神閃了一絲光采,立刻就斂去。因為留了心:連明娟將明彥那非常隱微的變化看在眼裡,不由得又暗暗歎息。
「我還以為你已經去了——」說著突然停住,顱看明彥一眼。
「嗯,我不打算去了。」沈若水一語帶過,走到病床旁。雖然連母很不客氣地說了那些話,掙扎了幾天,她還是硬著頭皮過來了。
連明彥望著她,眼裡的光輝忽明忽滅忽暗忽燦。
「你氣色看起來不錯。」她坐在床旁,對明彥微微一笑。
那氣氛有一種難喻的交融;插不進去似。吳倩蓉看得又驚又疑惑,急急過去,硬是攪亂了那寧謐的氣流。
「連大哥,你今天精神很好,太好了。」極力保持輕快。「我做了一些點心,你嘗嘗。不太甜膩的,我知道你不喜歡吃太甜的東西。」
「謝謝。」連明彥禮貌道謝,卻沒動。
「把東西給我吧。」連明娟從吳倩蓉手裡拿過點心,放進床旁小櫃裡,對沈若水說:「若水,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能不能幫我看著?」
「你放心,連姐,有我在。」沈若水還來不及回答,吳倩蓉便搶著說。
連明娟順手拉開她往外出去,一邊說:「你跟我一起去吧。」
吳倩蓉不依,掙動著。「你幹麼拉我出去?連姐,她是誰?她來做什麼?」
「我朋友。跟你沒關係。」硬是將吳倩蓉拉了出去。
「連姐!」吳倩蓉嘟嚷不滿。
到了醫院大廳,連明娟才放開吳倩蓉,說:「聽我的勸,我是為你好,你不要再浪費心思時間在明彥身上了。」
其實連明娟自己個性算活潑明朗,並不討厭積極又主動的吳倩蓉,但這世界並不是一加一就一定等於二,付出也不一定就會有回報,更不是一勁地對對方好,對方就願意敞開心胸有所回應。
「為什麼?我哪一點不好?」
「你沒有不好。只是……」
只是……唉!這世界要是能一加一都等於二就好了。
窗外陽光很好,金光燦爛,靜靜地照進窗內,悄悄爬上各個角落,那樣悄悄,無聲又安靜,病房內顯得更加的寧謐。
好一會,兩人都沒有開口,直到窗外不知打哪來的雀鳥拍翅飛過,才驚醒了什麼似。沈若水輕聲說:「對不起,都是因為我,害你受傷了。」
「不關你的事,是我自己喝醉了。」
醫生說他體內的酒精濃度並不高。沈若水搖了搖頭,又說:「謝謝你。幸好你的手沒受傷,要不然我——」微微哽住,下意識地伸手握住他的手。
連明彥動了一下,眼神猶豫,掙扎著,遲疑了一下,將手抽出來。
「我很好,沒事,你不必擔心。」
「明彥……」
「其實你沒有必要來的。」明娟說,她就要跟江潮遠結婚了,他終於也該死心、放開手了吧?
「我不放心。」許多年不見,明彥也已經不是當年的少年,她應該覺得生份才對,但奇怪那感覺卻彷如還似昨日。
「我這麼大一個人了,沒什麼好不放心。」
「是啊……」沈若水看著他,想起當年,不禁笑起來。「當年你也是這樣。我第一次見到你,那個飯店的慶功宴上,你惱我說你小,硬喝了好幾杯雞尾酒……」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少年了。」那時她總是笑得跟哭一樣,總是遙遙望著那個人,卻不知道在她身後,他總是那樣看著她……啊!那當年……
「所以,」他放低了聲。就這樣放開吧。「你看,我這麼大一個人了,這點傷而已,不會有事的。」他希望她快樂,只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