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明娟動了一下,想走出去,又遲疑著。她阿姨一直對沈若水有成見,她母親受阿姨影響,連帶也起了成見。她應該替沈若水說話的,但……她猶豫著,看著沈若水跟她母親,拿不定主意。
明彥好不容重新站起來,她不希望他再受傷害。沈若水畢竟是喜歡江潮遠的,而且就快結婚了,還是撇清一點比較好。不管怎樣,明彥畢竟是她弟弟,他們都是為了明彥好……
「我明白了。」她聽見沈若水這麼說,聲音不大,輕聲答應。「我不會再跟明彥見面的。」
「也不會再有任何形式的來往聯絡。」連母又要求。
「我明白。」
「那就好。謝謝。」連母點個頭。
從聲音裡聽不出沈若水的情緒甚至想法。連明娟內心掙扎著,猶豫又猶豫。她看她母親轉身走出後台,又遲疑了一下,再看看沈若水,最終還是默默退開。
沈若水站在那裡,有一會無所適從似,然後輕輕呼口氣。手袋裡手機輕微震動著,她看了看,連續好幾通未接的電話還有留言,都是同一個陌生的號碼。
「江小姐,我是穆勒。」她打開留言,聽是江潮遠的經紀人。「我有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親口告訴你,請你聽到留言馬上打電話給我。」覺得奇怪,不直接留言,什麼事那麼重要到一定要親口對她說?
她想想,撥了電話過去。
「穆勒先生?我是沈若水。」那頭馬上有人接了,背景嘈雜,感覺很是忙亂。「我聽到你的留言了,對不起,我剛剛—一」
「沈小姐!」穆勒打斷她的話,聲音有點抖,極力保持冷靜。「太好了!總算聯絡上你。有件事……」不知怎麼說似,深吸口氣。「你要冷靜,你聽我說,江……江失蹤了?」
沈若水呆一下,腦袋霎時一片空白,聽不清穆勒繼續說了什麼。
身後嘈嘈雜雜,她回頭望去,看見幾個幕後工作人員簇擁著連明彥從休息室出來;腦裡突然閃出那當年,往事一幕幕飛快掠過;很多人簇擁著明彥,像當年江湖遠那樣……「喂喂沈小姐,你在嗎?在聽嗎?」電話那頭,穆勒不斷說著。
「我很抱歉,本來江說這次來要介紹我認識他最愛的人,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第二次與你交談會是如此不幸的事。我真的非常難過……」
明彥沒看到她,跟著工作人員的引導走出後台。她回頭再看一眼,然後,轉開身。走了出去。
沒有再回頭。
第8章
又一次離開,他已覺得滄桑,心裡有太多的傷。
火車停靠在某個不知名的小鎮車站,夜色太濃,看不清窗外的景物。
車廂中的男人默默望著車窗外深沉的黑暗,似乎有點怔忡。這裡是歐洲某個小國。這幾年總是這樣,一個人孤身在火車上,寂暗黑重的深夜裡停靠在某個不知名的小站;或者處身在某個城市的機場,靛青的夜閃爍著橘黃的燈光。
似乎總是深重的夜。這幾年來總是這樣,他總感覺置身在深寂的午夜裡似,濃重深沉的黑暗中。
都過去多少年了?
那年再離開,他心已有深深的傷。
而今呢?
滄桑的心,禁不起再漂泊。或許是該回去了……
他還記得那時的曦光。微光裡,空氣薄沁,似乎浮著一層透明的薄霧,從薄霧中望穿出去,天光迷濛。他緊挽著她的手。那一刻,他決定放開手,斷開。心裡的鎖。他希望她從此幸福快樂……
那遙遠以前,彷彿前生似的記憶,他以為那是對她好,所以放了手。
他為什麼要放手——知道後已太遲……
那以後,她就那麼消失,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他再也沒有她的消息。
她心裡應該也有很多的傷,但他卻無法在她身旁。他找了又找,始終不曾再見過她的身影。她也許是存心與他就這麼過去……
她快樂嗎?她悲傷嗎?他多希望所有的哀傷與悲痛都由他一個人背負就好。
他閉上眼,身體往後一仰,靠在椅背上,像似疲憊,又似憂傷。
喀地一聲,包廂的門被打開,刮帶起的氣流連帶將一旁位子上的報紙刮起,無聲地飄滑到地上。
「啊,對不起!」輕輕一個低咦?退了出去。
包廂中的男子沒有動,仍然閉著眼。
「看到沒?是連!」興奮的女聲從車廊上飄進去。
「他看起來更加英俊了,但還是那麼憂鬱,都不笑。他為什麼不笑?
他那麼英俊,笑起來不知會有多迷人!」
「他就是不笑才更迷人呀,不知道他有著什麼樣的故事……」聲音逐漸去遠變模糊,終而靜默下來。
男子仍然閉著眼,一動也不動。車窗外還是那樣深不見底似的黑,間翳著一些微弱的光。
不知何處刮來的風,地上紙頁如波浪起伏似曳動一下,一大半頁面落進椅下的陰影裡。那紙頁有點黃舊,看似多日前的報紙,露出在外的紙頁上頭一行顯眼的標題用德文寫著:鋼琴家謎蹤:薩丁尼亞外海的悲劇。
底下小標用小一級的字寫著:名鋼琴家江潮遠三年前在意大利外海墜機,至今未尋獲下落……
第9章(1)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濫濫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天一色無纖塵,皎皎空中孤月輪。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打禪一般,滿腹心事的愁悵。讀詩原來是這麼回事,前塵往事翻湧,一種愁緒的抒發、一種心事不解的祈問、一種心情的寄托……
「明彥!」連明娟走近,拍了拍站在詩集專櫃前的連明彥,一副好不容易找到的模樣,有點埋怨。「你怎麼跑來這裡?不是說好在門口等的?害我差點找不到你。」路過這書店時,她不巧臨時需要用化妝間,說好在門口等的,她跑到書店附設的咖啡店裡的化妝間,結果出來到門口就看不到人。
「你自己先過去就可以,我又不會丟了。」連明彥放下詩集,口氣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