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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鋒站在事務所的落地窗前往外瞧。詹松柏的離婚訴訟本身沒什麼特別,卻讓他頭疼,因為他最討厭處理家務事。
對於不擇手段替自己的委託人爭取到他們想要的,這一類的事他早就沒有什麼罪惡感,畢竟從有記憶以來就被放棄的自己,沒有愛的觀念,認為感情是人類痛苦的來源,良心更沒必要,所以那些誰都不願接的骯髒工作才會找上門,而他也總能順利解決。
可每次接下離婚訴訟都令他疑惑,既然會分離,那為何要結婚?組織一個家庭的意義到底在哪?他不解。
還好那天跟詹太太談話時,谷芙蘭那個圓臉妹及時送上舒芙蕾,讓他稍微放鬆心情……呃,讓他放鬆心情的是她的舒芙蕾,還是她的圓臉?
想甩開她,閻鋒忙翻開雜誌,想找一間有美食的餐廳款待自己。
一頁又一爺琳琅滿目的美食圖片都在向他招手,有帝王蟹、有龍蝦全餐、有香港聘來的鮑魚料理師,從每一間的介紹看來都頗具水準,無奈那些花花綠綠、裝飾過多的菜色,此刻竟讓他感到心煩,在繁忙的工作結束後,他只想吃一頓簡單的家常菜。
「對了。」他瞥見還留在桌上的「啡·主流」紙杯。
最近陳智南很不要臉的在店門口掛上紅布條寫「賀!本店點心師傅谷芙蘭入圍金鍋獎總決賽」,他雖然訝異谷芙蘭除了會做甜點外,還擁有一手好廚藝,聽說要比賽的她,最近都會在打烊後留下來練習,現在應該還在吧?
他立刻下樓開車往啡·主流咖啡館去,卻忽然想到,不是一分鐘前才在那邊努力揮去谷芙蘭的身影嗎?現在卻要去找她。
這女孩到底有什麼魔力,令他對她會做什麼菜感到萬分好奇?不可否認,連她這個人也讓他萬分感興趣。
晚上十一點,啡·主流咖啡館裡谷芙蘭還在重複練習,從進入總決賽以來已做了上百遍的整套菜單。明天就是總決賽了……她甩動大鍋將海鮮拋啊拋。
叮咚,自動門打開。
她探頭一瞧,看見是評審之一的閻鋒,頓時嚇得忘了接甩至半空中的海鮮,蟹肉、蝦、蛤蜊啪啪啪掉在地上,她忙蹲下去整理,並把所有食材、用具,連烤箱裡的器皿也都拿出來丟在流理台,混在一堆碗盤裡。
「你看到鬼啊?」閻鋒一臉不悅。
「你就是我們料理界的魔鬼!」她緊盯著他。
「一個好的廚師,應該只需要怕老鼠。」
漠視他的嘲諷,她道:「我們已經打烊了。」意思是請他離開。
「你剛剛明明就在做菜。」閻鋒一副理所當然的坐在第一桌,疲倦的打了個呵欠。
「我餓了,又懶得開車跑太遠,只好委屈自己選一家吃過的店。」
「什麼嘛,要打烊的店做菜給你吃,態度還這麼傲慢。」谷芙蘭沒好氣的出言挖苦他,「我們是小本經營,可沒有鮑魚、龍蝦、燕窩、松露喔。」所以,請趕快離開。
「你們是什麼樣的店,我會不知道嗎?」他很清楚她在嘲笑什麼。
「也沒有紅酒。」
「我知道,麻煩你快點動手好嗎?」板著臉催促,他第一次遇到這麼不在乎他的廚師。
谷芙蘭嘻嘻一笑。讓他生氣可是她的樂趣!
閻鋒將她的表情盡收眼底,不禁微微出神。這些日子不時浮上心頭的,不就是她這樣時而懊惱、時而得意的多變神情嗎?
而谷芙蘭心裡想的卻是,閻鋒根本不像雜誌上寫的那麼犀利難纏啊,只要稍微回嗆幾句,他就會開始不耐煩。
殊不知,在別人實際經驗裡,閻鋒確實是連鬼遇見他都會痛苦的恐怖分子。
趁著備料、熱油、爆香的空檔,她先送了一碗湯和一杯啤酒到他桌上。
「本店不賣啤酒,這是我自己買來解壓的,送你一杯。」
閻鋒握住滴著水珠的玻璃杯,不禁莞爾心想,平常自己都是拿水晶杯啜飲葡萄酒,已經很久沒拿這種矮矮胖胖的玻璃杯了。
谷芙蘭很快就炒好了飯端到他桌上,並順勢坐在他對面。
他一怔。好像從來沒有廚師敢在他品嚐所做的飯菜時,坐在他看得到的地方,好像也沒有人敢沒經過他的同意,就和他同桌。
不過真的很久很久沒有人像她這樣,隨意坐在他身邊,陪他吃飯了……
他訝異自己並不排斥谷芙蘭的舉動,他明明最討厭不識相的女人擅自入座,要跟他一起用餐,奇怪的是當入座的是她時,他不但不生氣、還很想跟她說話。
「大律師,我問你,那天我送舒芙蕾到你辦公室,那個很難過、很生氣的太太就是房地產大亨詹松柏的老婆吧?你們後來談得怎麼樣了?」她好奇的問他。
「常常有官太太、貴婦人找我跟第三者打官司,都說自己操持家務很盡責,不瞭解為什麼丈夫會跟另一個不如她的女人在一起。但事實是怎樣,誰知道呢?
「我負責過很多類似的案件,發現說那種話的女人通常每個月都刷爆白金卡買名牌、打麻將消磨時間、做SPA、做臉、芳香美容,家裡完全由僕人打理,直到丈夫有了外遇才後悔莫及。「他邊吃飯,不禁在心中讚賞這炒飯的美味,邊不假思索的娓娓道來。
等等!閻鋒心中一驚。為什麼他會在這個女人面前,那麼隨性自在的邊進食、邊談論自己的工作?他從來不向別人透露案情啊。
「所以你覺得,她們被取代了是她們活該?「谷芙蘭鼓起勇氣問。
「我沒這麼說,反正我只是接受委託,做我該做的事。「
「不過我覺得詹太太好像真的不像是那樣的人。」她回想起那天在事務所的畫面,皺眉思索說:「我放東西的時候正好注意到,她的手不算光滑,雖然有擦指甲油但都斑駁脫落了,指甲倒是剪得乾乾淨淨,如果不是從前辛苦持家留下的習慣,就是她到現在還是會做家務,絕不像詹松柏說的十幾年都沒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