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什麼坐在這裡呢?明明是一個拋妻棄女的壞爸爸,早已不存一絲親情,不像那邊家屬哭說捨不得老阿嬤生病受苦,她並沒有理由陪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困在自己混沌的思緒裡,偶爾站起來,看著加護病房外的病人名牌。現在注重穩私權,每個人的名字中間皆是一個0,而「蕭0龍」就像是個陌生人,若是匆匆瞥過,她也不會注意到他。
加護病房的大門開開啟啟,有病人被送了進去,還有蓋了黃布的推床讓神
情肅穆的黑西裝男人推了出來,緩緩地走向走廊盡頭。
一個小小的空間,看盡生死,她依然困惑,她為何仍留在這裡?
「咩姐,都十點了,你果然還在!」謝詩燕跑來,驚叫著。
「咦,小燕,謝宏道,你們怎麼來了?」她也十分訝異。
「王顧問打電話給我,說你還在醫院,叫我帶東西來給你吃。」
「咩姐,我煮的牛肉麵。」謝宏道坐到她身邊,取出塑膠袋裡的紙碗,掀開上蓋。「先喝點熱湯,我再把面放進去。」
「謝謝。」她捧了過來,無意識地輕啜了一小口湯。
謝宏道打開另一個紙碗,拿筷子準備撥下裡頭的麵條。
「面不用了……」她本想說吃不下,一見到兄妹倆殷切關心的神情,立即改口說:「我先喝湯,面等一下我再自己放,免得爛掉。」
「咩姐你不吃怎行?」謝宏道還是先夾了一小團面到湯裡,再將筷子塞給她。「那個姓王的說你中午沒吃,晚上也沒吃。」
「我中午沒吃嗎?」她都忘了,卻記起了他本來要請她吃晚飯的。
「咩姐,你吃完就回我們家睡覺,明天再過來。」謝詩燕說。
「我要留在這裡。」蕭若屏一說出口,心情挾M變得篤定。「醫院說,我爸狀況不穩定,有事會隨時通知我,這邊有家屬休息室可以睡覺,我還是留在這裡比較方便。」
「他怎麼都猜得到?」謝宏道不大高興地拿下盾上的背包。
「就是啊!」謝詩燕打開背包。「王顧問說,你大概會留在醫院,叫我幫你準備衣物和盥洗用具,喏,一套運動衣,還有旅行包、毛巾……這裡可以洗澡吧?」
「可以。謝謝你們。」
「我留下來陪咩姐好了,明天再早點回家換衣服上班。」
「你明天要跟朱經理去拜訪客戶,資料準備好了嗎?千萬別睡眠不足講錯話丟公司的臉。謝宏道,你也不用陪我,回家算算這個月的營收,再想想明年開分店的事,不要讓寶叔寶姨操心。」
「咩姐這時候還是這麼凶。」兄妹倆對看一眼,搖搖頭。
直到十一點,兄妹倆盯她吃了半碗牛肉麵,等她洗好澡,這才離去;她則來到家屬休息室,找張靠牆的陪病床躺了下來。
才一躺下,便覺塑膠皮的床面十分冰冷,她抖了一下,改為側躺減少接觸,忽然又感覺一股冷風朝著她吹,她乾脆拉起醫院提供的薄被蒙到了頭頂。
「蕭若屏。」有人喚她,拍拍她的身體。
她掀開被子,便見到了王明瀚,他換了一件格子襯衫,套上休閒夾克,比起平時正式西裝的模樣來得俊朗多了。
「你起來。」可是板起臉孔時還是一樣老氣。
「做什麼啦。」她不想以躺臥的姿勢和他說話,便坐了起來。
王明瀚走到旁邊另一張陪病床,放下一卷包包,再攤開來鋪在床上,原來是一個睡袋。
「進去。」他指向睡袋,示意她移動。
「不要。」
「你那邊有出風口,醫院怕有感染,冷氣溫度向來調得很低,那條被子擋不住,你要是感冒生病了,是要怎麼上班?」
最後一句話最管用,她默默踩了鞋子,走到那張床坐了下來。
「你會用睡袋嗎?」
「會。」她伸腳上床,彎身去拉拉鏈。
「我明天早上八點過來載你去上班。」
「我自己搭公車。」她下午本來要騎機車趕來,是眾人怕她心神不寧出事,強力反對,這才改搭計程車。
「你搭車要花一個半鐘頭以上,我三十分鐘就可以送你準時上班。」
「再說。」
「你在醫院睡不好,坐我的車可以好好休息,公司還有得忙——」
「你煩不煩哪!」她突然被激怒了,揚高聲音打斷他的囉嗦。
可惡!他以為他是誰啊!非親非故的,認識他的時間前後加起來頂多算半年,而且都是工作往來的關係而已,他們能有什麼私人交情?爸爸生病關他什麼事?他又何必躲在旁邊看她不回家、不吃飯,還來管她怎麼睡覺、怎麼上班?!
她討厭他介入她的私生活,她不要他來知道她發生什麼事!
抬眼瞪視,還想吼他回去,卻見他靜靜地站在那邊,對她的爆發全無反應,只是以那雙專注的眼眸深深地看她。
「你該睡了。」
睡就睡!她今天很累,沒力氣跟他僵持,便碰地用力躺下來,拉鏈也不拉,便側了身子去看牆壁。
感覺他在幫她整理陲袋,她動也不動,手機卻在這時候響了。
「蕭小姐,蕭建龍先生量不到血壓,有生命危險,請你趕快過來。」
「我……我在外面,我這就過去!」她無來由地心慌,掙扎著坐起,彎了身子穿好球鞋,猛然一起身,竟是頭昏眼花,晃得她站不穩腳步。
一雙手臂及時按住她的肩膀和背部,穩住了她的身子,她知道自己被牢牢扶持著,不會跌倒,心情略為穩定,但聲音還是顫抖了。
「我爸爸他……」
「我陪你去看他。」他的臂膀始終穩穩地扶牢著她。
***
「蕭若屏?若屏!」
朦朧沉睡中,有人輕輕推她的屑。她好累,身體像一座山那麼沉重,連翻身都懶了,她不想醒,眼皮黏住繼續往夢裡沉睡下去。
「若屏,你鬧鐘響了。」一隻溫熱的手掌輕輕拍她的臉,伴著那耐心的溫煦嗓音:「你待會兒要去看你爸爸。」
爸爸?這個陌生的名詞跳入腦海裡,她猛地清醒過來。
睜開眼,她看到的是王明瀚的臉,同時才聽到手機的鬧鈐聲。
到底看到他幾天了?她數不來,她只知道,她在醫院睡幾天,每天早上起來也就看到他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