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望出去窗外,一整排宮燈讓夜如白晝,古色古香的園林景致一覽無遺,完全不是他所熟悉的水泥叢林、車水馬龍。
這股古意盎然的沉靜,靜得他渾身不舒服。
他渾渾噩噩的讓下人們伺候用餐,沐浴更衣後平躺在床上。
他闔上眼睛,告訴自己再睡一覺,也許他就會從這場惡夢中甦醒過來。
然而數小時過去,天亮了,桌上燭火已滅,他睜開眼眸,發現自己仍處在同樣的空間裡。
他坐起身來,瞪著刻在床柱上的刻痕好一會,然後彎下腰,將藏在床底的一塊平薄小石頭拿起來,往床柱一劃又加了一槓後,他上下數了數,共三十九劃——這代表他在這莫名其妙的古代醒來已有三十九天了!
一個深呼吸,他將小石頭用力丟出窗外,再劃下去已沒有意義。
戴允皓,認清事實吧,衰爆的情況在你身上發生了!
他已成了這些古人口中的皇甫斳,從今而後,他只能是皇甫斳……
套上可笑的布帛黑靴,在下人的伺候下漱口洗臉,再穿上長長的紫羅錦袍後,他步出房間。映入眼簾的建造是相當精美的亭園,不管是迴廊曲橋還是穿池為塘、迭石為巖,皆具風雅。
他一如這些日子以來,靜坐於一處亭台,看著兩名丫鬟送來豐盛的早餐。
沒有習慣的牛奶土司和培根,但粥品、糕點、精緻小菜倒有好幾道。
正要用餐,卻瞥見兩名丫鬟、兩名小廝在兩旁等候召喚,他揮揮礙手長袖,四人必恭必敬的行禮後相繼退下。
半晌,用完早餐,他放下碗筷走到池塘邊,看著倒映在湖面上的自己。
那是他的臉,錯不了,但搭配一襲寬袖長袍看來實在顯得滑稽可笑。
可這一切際遇說出來不也十分可笑?他的靈魂穿越時空,進到了另一個五官與自己相同的軀體內,誰會相信這種鬼話?
他吐了一口長氣,說不沮喪是騙人的,即便他一向很能接受命運的考驗,也忍不住自怨自艾,浪費一下生命。
更何況,他原本的身體留在原來的世界,沒了,魂魄卻跑到了另一個時空,算是活著還是該算阿飄?又有沒有回去的一天?暫時,這些問題都沒人可以給他答案。
他學起古人甩袖,手放背後,又不禁嗤笑一聲,苦中作樂的調侃起自己。看來他已經很適應了,穿這身衣服也從原先的彆扭變得習慣。
「駙馬爺,赫太醫來了。」
突然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他轉過身,看著兩鬢斑白的金總管,點了下頭。金總管是這座皇甫家大宅院「和豐園」的老管事,而他身邊的老太醫白髮蒼蒼,一看就很有醫者的味道。
一行三人又回到涼亭,他坐在大理石椅上讓老太醫細細把脈,被問了一大串有關身體健康的問題後,每日必問的一句就來了,「駙馬爺,可有想起什麼?」
「沒有,目前對這裡的一切仍然一無所知,皆需由旁人告知。」他的回答千篇一律。
赫太醫兩道白眉攏緊,「失憶這病症最是難醫,有人在短短數日內即能憶起,有人窮其一生也無法尋回。」
簡直在說廢話!他沉下臉,語氣堅定的道:「既是如此,赫太醫不必再來了。」
「呃……是,駙馬爺。」
赫太醫一臉驚嚇,佇立在一旁的金總管還有在另一邊打掃的多名丫鬟、小廝,臉上也有著同樣的驚愕。
他很清楚,他們會有如此的表情全是來自於不習慣,因為失憶後的「皇甫斳」簡直像變了一個人,個性完全不同。
但他們不習慣,他又何嘗習慣?
冷眼一睨,這些佇立著不動的人頓時回魂,有的急忙拱身退下,有的急急揮動起掃帚打掃。
眾人不敢遲疑,眼前的男人可不再是過去那個軟弱到讓他們同感羞恥的駙馬爺,而是一名魄力十足的新駙馬爺。
前些時日他們已經深深領教過了。駙馬爺醒來後便大令要眾人將他遺忘的過去無論好壞通通告訴他,有勇氣說真話者都只賞不罰。
一開始,壞的自然沒人敢說,但駙馬爺似是看出眾人隱瞞,便找了在和豐園服侍最久的金總管當先鋒,告訴他說了有賞,再瞞下去則肯定會辭退他。
金總管在說了可能可以收銀子及不說只能回家吃自己二擇一時,自然吐了不少真話,沒想到果真拿到了銀兩。
從那天開始,不少人都進到書房說駙馬爺的過去,說越多銀子也越多,甚至說壞話的,駙馬爺給的銀兩更多。
本來,在駙馬爺剛醒過來的一個月裡,書房裡天天因此有僕從進出,但這幾天駙馬爺也不知是在消化那些事,還是在回想,突然變得不太愛理人,總是很有威嚴的要他們離開,別伺候他。
看到那些「古人」離開自己的視線,戴允皓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見鬼的失憶!他只是很難告訴他們這個軀體換人當家作主,才編出這理由,原來的正主兒聽說是因一場馬車意外撞傷頭,躺了大半個月,結果甦醒過來的卻是他。
這樣的因緣際會,是否就讓兩個魂體穿越千年交換?
還是,只有他一人「有幸」遇上這種鳥事?
但不管如何,他並未附身在女人身上就值得慶幸了,只不過麻煩的是他還有個妻子要處理。
據金總管給的訊息指出,皇甫斳的婚姻是由日興皇朝的皇帝賜婚,將排行十一的賽兒公主指給他。
就外界的印象看來,她是個小氣美人,錢進到她口袋就拿不出來,唯一的興趣就是數銀子。
愛財如命的她,甚至不在乎自己身為公主應有的禮節出賣色相,只要有人送上幾箱銀兩便能求見她一面,也因此她備受其他公主們排擠厭惡,聯合請奏皇帝讓她早早出閣。
只是,皇帝為什麼會將賽兒公主指婚給身為平民的皇甫斳,卻是眾說紛紜,版本眾多。
但他不在乎背後原因如何,事實就是賽兒是皇甫斳的妻子,而皇甫家家大業大、富可敵國,皇甫斳則是皇甫家眾多親族裡的長孫,在唯一與他夫妻倆同住的老太君堅持下,他亦是目前「虛有其表」的皇甫家掌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