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偏偏是心有所屬的。
……二少爺,是來呢?還是不來呢?
「無論他來與不來,那都與你無關,秋舞。」在上檯子之前,梅晴予給她整理妝容親手為她在赤裸足踝上繫了朵紗花,那時候,梅晴予頭也不抬的這麼說。
秋舞吟有些茫然、有些困惑,「為什麼?」
「他不來是最好的。」梅晴予也不正面回答她,只是為她重新挽了一次發,「若他真的來的,也只是徒惹你心煩而已。」
「可是,秋舞盼著他來。」她小聲的回了句。
梅晴予手勢優雅的為她插入銀釵,秋舞吟看著妝鏡上反射的銀光,想著,那好像是在她心上插了一柄短刀一樣。
「他若來了,你就能把初夜給他嗎?」拂著袖子,為自己整衣,然後將秋舞吟推出門去,梅晴予那素來溫雅柔軟的臉龐,難得的透出骨子裡的冷意,「他拿什麼來承你的情?你又要怎麼去面對,日後得讓旁人來碰觸的自己?」
她可以心裡有人,但她的身子,卻沒辦法專屬一人。
秋舞吟隱約的能聽懂,晴予姐姐這是在關心她,但是,秋舞吟卻不明白,為什麼日後的自己會無法面對自己呢?她只是想把初夜留給喜歡的人而已。
她懷著這樣的迷惑與惶然,在舞蹈之中,她旋轉著,目光尋找著,她沒有看見古和齊,一直都沒有,這是為什麼呢?
二少爺出不了府嗎?或者他病了?他是不是在府裡等著她去找他?她很茫然,然後慢慢的感到心裡冰涼。
她的人垂著頭站在台上,卻像使整個心魂都不在了。
忽然有琴音撩撥。
人聲雜亂,許多人在台下嚷著她的名字,又有人爭著要她定下恩客,總有那麼幾個人出的彩金不相上下,要讓她來抉擇。
鬧哄哄的。
她初期也聽不清那琴音,只有那樣若有似無的響起,慢慢的像是繚繞了一樣的鑽進她耳朵裡,將她茫茫然然的喚起。
秋舞吟抬起頭來,台下人見她有了反應,鼓噪的更急。吵嚷之中,那絲琴音幾乎被壓下去。
但,那也只是幾乎。
她聽得非常仔細。
琴音不長,反反覆覆的,就那麼一句。
然後有歌聲,像是穿越了千軍萬馬而來。
她看見古和齊。那人撫琴、歌唱,像求偶一樣,對著她唱。
「……一日不見兮,思之若狂……」
她笑了起來。
這是她今日第一個笑靨。
二少爺終究來了。
他沒有失約。
然後她想起晴予姐姐溫柔而冰冷的低語。
他無權無勢,無金無銀,他甚至無法時時來見她。他是她的心上人,她可以把初夜給他,可以把最珍貴的留給他——然後呢?
她被心尖兒上的那個人擁抱過了,嘗過了最美好的滋味,然後,她要怎麼容忍自己,再讓其他不愛的人碰觸?
他又要怎麼面對自己心尖兒上的人,讓其他人碰觸?
晴予姐姐說,他來了,只能惹她心煩。秋舞吟想,豈只是心煩而已,她甚至想在這一刻,就這麼死去。
她臉上笑著,傾聽,然後低聲的應和。
「不得于飛兮,使我淪亡……」
她心痛如絞。
古和齊凝視著她的笑顏,那笑裡帶著淚,他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秋舞這樣疼痛。明明痛得幾乎死去了,卻還這樣笑著,像是怕他會難過。
他撫著手下的琴,再為她唱了一次曲。
然後,他一手探進袖裡,手再抽出時,竟握了一把刀。
秋舞吟愣愣地瞧著他。
瞧著他抬高手,猛力落下時,竟將那張琴劈成了兩半。
她覺得自己的心,也被劈成了兩半。
「二少爺……」她抖著唇,微弱的呼喚。
古和齊眼也不眨,就望著她,他對她露出了微笑,儘管那個笑,比哭還要難看,還要狼狽。
「你等我。」他並沒有特別的抬高音量,就像平常在府裡,她作為生辰禮而來時,與她貼得極近的耳語喃喃一樣的說:「我一定來接你。」
我一定會來接你。
你等著我。
他對她承諾。
秋舞吟滿眼的淚水汪汪,卻沒有落下來,她笑。
「二少爺,秋舞很高興……今日的憐花宴,你來了。」你來了,我再疼痛,也能撐下去,我能夠,一直撐下去。
她目光清醒的,選了一個彩金獻在上等數字,更明顯對她有所青睞,而能夠長久的支持她的恩客,退下台去。
古和齊注視著她。
他看著她讓那人憐惜無比的打橫抱著,踏著長梯,走到二樓去,開了房門,又關了房門,然後,那房門口,懸上了一朵含苞的雛花。
今年的憐花宴結束了。
第5章(1)
古家二少從此不碰琴。
正確一點來說,是他從此不碰與音律相關之物。
寄予厚望的老太爺為此震怒,卻得到寵孫的一逕沉默,老太爺軟硬兼施的逼問了幾回,卻得不到任何回答,氣得狠了的老太爺差點揚聲要動用家法,正捂著心口喘氣,就見眼前垂著眼的寵孫抬了抬眼皮。
黑玉似的眼裡,霧濛濛的。
老太爺一下子就心軟了。
「你到底怎麼啦?」老人家輕聲細語的問。
「孫兒想為太爺分憂。」偏寵的孫兒嗓音淡淡的回話,聽得老太爺一陣窩心,跟著就茫然起來。
「分什麼憂?」
「太爺不是想孫兒名正言順,成為當家主嘛?」
「你是太爺我親口指定的繼承人,族裡有誰敢反對?」太爺怒了。
「繼承家族,理當手握實權。孫兒卻有名無實,這不是讓底下人心裡生疑,以為老太爺是聲東擊西,其實早有其他繼承人在培養?」
「這是誰在你面前嚼的舌根?」太爺震怒。
「太爺。」眼前的寵孫低眉順眼,語氣恭謹,「孫兒請太爺親自教導。」
這是寵孫第一次對他提出請求。
老太爺惱怒半天,愣愣瞪著孫子,才恍然迷惑起來,他記得眼前的寵孫一直與自己不親,總是離得很遠,態度疏離。
但這孫兒第一次主動來到他面前,溫言軟語的朝他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