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古和齊隨口道。
「嗯?」
「叫我二少爺。」
「好。」秋舞吟眨巴著眼睛,跟著便柔糯糯的喊了一聲,「二少爺。」
「嗯,很好。」古和齊聽她這一句喊,心裡一下子舒坦不少,「你說你見過我,什麼時候?我怎麼就沒有印象呢……」
秋舞吟瞅瞅他,冷不防出手,扯開他的袖子,就見古和齊腕上纏了條紅繩,繩下綁著一件紅色的玉飾,那模樣雕的鮮活,就是只端坐的狐狸,一隻前爪還高高抬著,像在招著什麼,非常可愛。然而美中不足的是,那狐狸的尾巴像是讓人給生生掰斷,成了一隻沒有尾巴的狐狸玉飾。
古和齊皺眉,「這是我的生辰禮。」
「二少爺就沒有想過,那根狐狸尾巴呢?」
「送來的時候就沒有尾巴了。」他抿嘴道,「這玉飾可愛,又是難得的暖玉,還能試毒,我自然時常帶在手邊。」
「二少爺見到這隻狐狸,就沒有時常想起什麼來嗎?」
「想什麼?」古和齊覺得她問得莫名其妙,不由得轉頭打量著她的面容,卻見秋舞吟兩顆眼珠子燦亮,幾乎整個人貼近他臂上來,就期待著他的答案。
記憶裡,似乎也有個女娃娃,用這樣濕漉而明亮的眼睛望著他,但那個女娃娃,只是他在大雪裡遇上的妖精山魅而已。
古和齊恍惚的想,卻覺得秋舞吟貼在他臂上的體溫熱燙,那種溫度讓他很舒服。他一向體弱,氣血凝滯,以至於體溫偏低,而秋舞吟悄悄環上他腰身的手臂,卻讓他十分愉快,甚至放鬆下來。
那時候,在大雪夜裡,也有那麼一個女娃娃,為了保護他,把自己一手折磨的血肉模糊,還一個勁兒的哄他,和他說話,怎麼也不讓他睡去。
那個女娃娃,和他一樣,都是被只狡猾的黑色狐狸所拐騙。
……狐狸!
古和齊驀地睜大眼睛,秋舞吟搭在他腰前的一隻手臂上,扣著刺上黑狐和煙花的繡品,那以中指的銀環與腕上的細鐲為支點,鋪展了她整個手背的繡品,讓古和齊突然感到無比的礙事。
他一手抓了她小臂,瞪著她:「解開!」
「嗯?」她一臉茫然,不明白怎麼突然間二少爺變了臉色。
古和齊焦躁又惱怒,「我讓你把這東西弄掉,我要看你的手!」
「又不好看……」秋舞吟委屈的咕噥,卻發現二少爺在聽見她的嘀咕之後,原本就黑了的臉色,更添上冰寒。
秋舞吟當下垂著頭,趕緊解開腕上銀鐲,將遮住手的繡品掀開來。
相較於另一手的滑嫩細白,這戴著繡品遮擋的一手,確實是不好看的。鮮紅色的疤痕遍佈不說,那血肉還不怎麼平整,坑坑巴巴的,簡直是嚇人。
古和齊眼裡陰暗不定,臉上卻是一下子刷白了,他猛地咬住唇,鼻子尖銳的抽著氣,連握著秋舞吟小臂的手都開始發抖。
秋舞吟也跟著細細的抖了起來。
她發現……二少爺,好像是,生氣了……
她的腦袋越垂越低,本來想把手抽回來的,卻讓二少爺握得死緊,於是她又偷偷地想把環在二少爺腰上的手收回來,但她才一動,就聽二少爺冷冷地哼了一聲,她那小身子不由得抖了一抖,乖乖的僵住了。
逃避不了,那也只能盡力裝著自己不存在了。
於是秋舞吟安靜了,她閉緊嘴巴,動也不動一下,務求自己成為一個擺飾,又或者是二少爺身上披掛的一件氅子,總之就不是一個惹動二少爺火氣的大活人。
古和齊確實是氣得很了。
這是一個大活人……他的記憶並沒有出錯,他陷在雪山裡時,身邊確實有個女娃娃,拚命的在保護他。那時候有黑狐,有煙花,有她從身後擁來的體溫,他的記憶沒有錯。
沒有錯,卻遭人篡改了。
是誰抹殺了她?
「你說,有個很凶的爺爺在罵人?」他問的輕柔。
秋舞吟只覺得他更生氣了,「……嗯。」
「那時候,我昏過去了,你卻醒著——你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
她一邊瞄著他臉色,一邊怯怯道:「閣裡看到眼花,就派人來救了,暗衛到的時候,大哥哥……嗯,二、二少爺你……已經混過去了,又發起高燒來,很危險的……閣主先讓我餵了你丹藥,又讓暗衛護著你心脈,之後才讓隨行的醫大夫接手,二少爺那時候幾乎撐不過去了,暗衛足足護了你一整晚,到了天都亮了才撤下來的。」
「我待了整夜?」
「嗯,整夜。之後閣主讓我給你喂湯藥,還從庫房裡找了塊暖玉出來,交給匠人去刻磨。等醫大夫說你出完大汗,就會醒的時候,閣主才讓另一個大哥哥進來帳裡,那個大哥哥看起來好緊張,抓著二少爺的手就開始掉眼淚。」
「所以是大哥先見到我……」
「那位是大少爺嗎?」
「應該是吧。」他淡漠應道:「我被大哥帶走了?他沒有見到你?」
秋舞吟搖搖頭,「有啊,秋舞一直都在。二少爺不肯放開,只要秋舞一離身,二少爺幾乎氣都要斷了,醫大夫就不許秋舞走。大少爺來的時候,秋舞還和二少爺握著手在打瞌睡呢。」
「……但是大哥卻隱瞞你的存在……」古和齊閉上眼,片刻後,又問:「然後呢?你不是還說,有個很凶的爺爺?」
「嗯,很凶。」秋舞吟似乎還心有餘悸,「閣主說,大少爺想把秋舞帶回去幾天,等二少爺醒了再回閣裡來,所以秋舞才跟大少爺走的。結果一下馬車,到了一個宅子裡的時候,卻有一個爺爺拿著枴杖要打秋舞,說秋舞……」她皺起眉頭,想了想,續道:「說秋舞嗯,是狐媚子,把二少爺騙走了,還要打死秋舞。」
她縮了一下,卻是古和齊握著她小臂的手收得太緊,握疼她了。
秋舞吟沒有呼痛,只是小心望著他面色,心裡隱約明白了自己說的太多,讓二少爺不舒坦了。她垂下眼,想著怎麼補救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