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睡得極是安穩,只是再度睜開眼,綺南雁已經不見。
璇瑩手掌貼著床面,緩緩撐起身子。前天隨行伺候的丫頭,正站在桌旁整理衣裳,這時發現她醒了,轉過來朝她揖了一禮。「小姐總算醒了,身子好些了啊?」
璇瑩不答,忍不住抑鬱長歎——
沒想到這麼快。
她又被綺南雁出賣了,那可惡的傢伙,像恨不得早早擺脫她似的。她昨天還發燒呢,就不能緩一緩,等她病癒了再說?
「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瞅了眼丫頭,又轉向窗戶呆愣著。
窗外透入絲絲光線,刺眼而明亮,映得滿室生輝。
看來她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綺南雁肯定趁她熟睡時去報訊了,把她交給管事的照料,自個兒快活逍遙去。
她在他眼裡永遠只是燙手山芋罷了。
「昨晚秦總管一接到消息,便和姑爺連夜上路,咱們大夥兒都是今天早上才到的。」
丫頭為她端來一杯水。璇瑩正口乾舌燥,才接過來低啜一口,聞言又是一愣。
「姑爺?」她錯愕抬起臉,「你說姑爺?」
「是啊,正是小姐的未婚夫君,呃……」丫頭甜甜地笑瞇了眼,頓了頓才道:「聽說是姑爺府上接到消息,特地讓姑爺出面處理的。」
雖說訂過親的男女,不宜私下會面。但考量二小姐情況特殊,兩邊府上權衡輕重後,都認為不妨讓小倆口婚前試著交往,或許有益於將來。
有這樣開明的婆家,自是小姐的福氣。也幸虧老爺從一開始說親時,便與對方坦誠相待,並未刻意隱瞞小姐的脾性,因此對方乍聞小姐逃婚時,反應僅是哈哈一笑,接著便提議由姑爺出馬,把小姐這頭野馬似的姑娘馴服。
「小姐要起床更衣嗎?」丫頭善解人意地提議。「若需要沐浴,外頭也備有熱水,是姑爺吩咐準備的。」
「好啊。」好好洗個澡,這她倒沒有異議。
換作綺南雁,就沒有這樣的體貼細心。璇瑩起身下床,不意瞥見桌上擱著一包糖。她靜靜瞅著它。
那是她哭著嚷著不吃藥,他才托人買來的。
昨日吃在嘴裡,覺得甜,現在只是看著,卻覺得苦。
丫頭喚人送來沐浴用的水,便侍候她入浴,一邊梳理著她的長髮,嘴裡還邊說道:「聽說姑爺從昨晚就沒睡,一直在樓下等著呢!」
「喔。」璇瑩勉強地擠出一笑。
聽起來這丫頭比她還心急,不知被誰花大錢買通了,嘴裡一個勁地誇讚那位「姑爺」,一會兒讚他體貼細心,一會兒誇他長得俊俏,體格魁偉沒話說,風度翩翩,聽得她昏昏欲睡,差點兒沒睡死在浴桶裡。
打點妥當,走出客房,沿路靜悄悄的,連個人影也不見。這偌大的客棧原該是熙來攘往、嘈嘈嚷嚷才是,難道出了什麼事?
沿著樓梯而下,飯廳也是空空如也,只有最中央一桌坐著一名白袍男子,身邊站了一名青衣少年,兩人皆是面容如玉,光彩照人,尤其那名白袍男子,目光炯炯地迎視她走來,黑眸宛如兩丸墨玉,意態飛揚。
傳聞她未婚夫——鎮遠將軍府的二公子楊興岳,素來玉面將軍之稱,看來便是這人,簡直是天生桃花種。
「你終於醒了。」白袍男子漾開一抹燦笑。
璇瑩四處探看一圈,眼色一黯。
綺南雁也不在這兒,也許……真的走了……是嗎?他怎麼能這樣……連一聲也不吭,隨便就把她丟著……
也許,以後再也見不著面了呢,她即將嫁到將軍府,而他……哼,誰知道他以後會怎樣?無官無職,神出鬼沒,盡幹些刀頭舔血的活兒,好像嫌命太長似的。說不定沒幾年就得去他墳頭上香了,管那傢伙呢……
「不……為免閒雜人等攪擾了姑娘靜養,在下只得把整座客棧包下,沒先向姑娘請示,還請姑娘莫怪。」
璇瑩兀自深陷在自己的思緒裡,過了好半晌,才悠悠回過神,恍恍惚惚地點頭,道:「勞您費心了。」
「哪兒的話,這是應該的。」楊興岳審視她心不在焉的模樣,心中閃過一絲不快。「姑娘不嫌棄的話,請允許在下陪同一起用膳吧?」
桌上已佈滿熱騰騰的酒肉飯食,全是為她精心準備的。
換作別的姑娘,見他包下客棧,又如此費心討好,只怕早就又羞又喜,不敢多瞧他,連眼睛都不曉得往哪兒擺了。
偏偏這姑娘卻像行屍走肉,失魂落魄地坐下,低頭啜了口熱粥,便又呆愣著,滿懷心事,根本無視他存在。
想他過去在女人堆裡如魚得水的「盛況」,幾乎只要勾一勾唇角,便有無數女子失了魂,這丫頭莫非是病瞎了不成,竟對他視若無睹?
「沒胃口也吃些吧,要吃才有體力啊!」他笑容有些掛不住,還以為自己親自出馬,必有斬獲,想不到……
璇瑩又喝了兩口,便不吃了,姍姍起身往廳外走,彷彿一縷遊魂似的。
楊興岳又惱又錯愕,最後種種情緒化為苦笑,他轉頭對著青年道:「怎麼辦,勁林,她對我一點意思也沒有……」
臨行前,他爹甚至特意叫他到書房裡仔細叮囑,要他好好抓住這位大膽莽撞的未婚妻。「女人好比千里駒,越是名血名種,越是野性難馴。」他爹的話語言猶在耳。「一旦馴服了,她將一輩子是你的助力。」
說穿了,就是娶了她,將為他在日後的官場打開一條筆直的康莊大道。
他要得到她的心,讓她死心蹋地臣服於他,至於往後……楊興岳唇畔揚起一絲微笑,不得不說,對於爹爹的打算,他原是有些意興闌珊,但親眼見過史璇瑩,他不得不承認,這確實是筆不錯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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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外風塵滾滾,除了往來的旅人客商,門前還駐著一列聲勢浩大的隊伍。除了原本要接她回去的秦總管、丫頭、幾個隨行的護衛和馬伕,其餘都是人高馬大的壯漢,整齊劃一地分成兩隊,雖然穿著便服,可顯然是訓練有素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