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他是不會接受她了。
人家對她沒意思,自然沒理由陪她私奔了,是不?
她俏臉發白,卻想發笑。呵呵,笑死了,明明人家從來沒表示過一點喜歡的意思,她怎麼就那麼笨,不肯死心又不肯相信呢?還以為只要跑出來就好,只要找到他就好,等她表明心跡,他會立刻帶她走……呵,看來她真的被爹娘姐姐寵壞了,真以為自己是個萬人迷呢……
走出客棧,迎面是冰涼的雨水,模糊了滿臉淚痕。
往後該去哪裡?該怎麼辦?要依靠誰、依靠什麼繼續過日子呢?要回爹娘身邊嗎?像個死人一樣任憑擺佈,嫁給爹娘要她嫁的人,了無生趣地過一輩子嗎?還是沿著眼前這條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撐不住了,沒有路了……
「史璇瑩,你真以為你逃得了?」
她身子一震,本能地從懷裡摸出防身的利刃。這刀,是為她開門的小廝從褲管裡摸出來送給她的。
不要,她寧死也不回去——
她哆嗦著,徐徐轉過身,迎面對上她那暴怒不已的未婚夫。
楊興岳發現她雙手緊握利刃,威脅似地指向他,嬌弱的身軀不住地顫抖,一向俊美的臉上不禁勾起一抹輕蔑的笑容。
「來,別傻了,跟我回去吧,吉時將至,賓客們都等著呢!」他朝她伸出手,逐步走向她。
眼看吉時將過,還遲遲不見她蹤影,他就猜到她一定出事了,不顧一切闖進她閨房,只見丫環們跪滿一地,還哭著求他高抬貴手。
她到底想去哪裡?一瞬間,他想起她在客棧外迎向某個男人走去的模樣,難道是和情郎私奔嗎?想到這兒,他幾乎憤怒地失去控制……
為什麼?從逃婚到如今,他已經竭盡所以能地討好她,為什麼她就不能多注視他一眼,多給他些機會?只要她待在他身邊,不管她要什麼他都可以為他做到,可她竟然……竟膽敢如此羞辱他!好,現在就算將她五花大綁或用迷藥將她迷暈了硬逼她上轎,她都是非嫁他不可!
雨,紛落不停,濕透了她的衣裳,也模糊了她的眼睛。
璇瑩無法伸手抹去,只好不斷眨眼。怎麼辦?她能感受到楊興岳正在逐漸接近自己,她的手很抖,身子很冷,短短幾個眨眼,心裡已是百轉千回。怎麼辦?她根本不可能贏得了他,她逃不了了,與其如此……與其如此……不如倒轉刀鋒,往自己脖子上抹呢?反正如今的處境,活著也沒滋味,若她死不了……反正這輩子就是這樣了……
下一瞬,他忽然詭異地朝她伸出雙手,整個人迎面撲來,神情古怪而扭曲,正好對上她驚駭不已的眼神。接著,沉重的身軀緩緩倒下,伴隨著一股溫熱的血液……
「啊——」
史璇瑩不可置信地瞠大美眸,淒厲的尖叫霎時從喉頭湧出。
第6章(1)
「掌櫃的,結算房錢。」
「是是,客倌,您……要退房啊?」掌櫃的連忙從櫃子後頭起身,瞥見他身上帶著長劍行囊,一臉失望。啊,過去這大半年來,不是一向在他們這兒住得挺好的?店裡只要有好酒,他還都特地留下來給他啦!
「嗯。」綺南雁眼裡還泛著血絲,點點頭,滿臉困頓。
不走也不行,都怪他貪懶,在同個地方落腳太久了,才老是如此輕易被找著。為免後患,還是盡早離開為妙。
付完錢,掌櫃的指了指門前一張桌子,道:「客倌,麻煩您前頭坐坐,我這就叫人把取得您的馬兒拉出來,您等等啊——」
「多謝。」綺南雁轉頭看看天色,外頭的雨勢已漸漸和緩。
那丫頭來時,身上看來乾乾爽爽,手邊應該還帶著油傘吧?不知她後來還趕得及上花轎嗎?
正自心煩,外頭不知又發生什麼事,街頭圍聚著一堆人,議論紛紛,還有幾個女人拉著孩子尖叫跑走的,接著,兩、三個人踏進店家裡,旁若無人地大聲議論——
「瞧那姑娘沒有,哭成那副德行,真是我見猶憐啦,連這麼一個嬌俏俏的可人兒,居然也會拿刀殺人,到底是什麼世道!」
「那丫頭嚇得都傻了,倒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嗤,她能爬到哪兒去?被那樣團團圍住,再說捕快馬上就到啦!」
「還有,倒在地上那個,肯定不是等閒之輩,我瞧那身行頭……嘖嘖嘖,那可不是開玩笑的,我敢說一定是個世家公子。」
「可憐啊,可憐……」
綺南雁心神不寧地瞥了他們一眼。
他們提及一個嬌俏女子,還有什麼世家公子,什麼拿刀、殺人云云的,不用猜也知道外頭肯定出事了,不知惹事的是誰……是……是誰?
憑著某種直覺,他喉嚨突然乾澀,莫名地感到心慌,再也顧不得等掌櫃的回來,轉身便飛縱至門外,往群眾圍聚的方向急奔而去。
不會的,她此刻應該在花轎上,絕不可能……他不敢再想,心頭默念不下數十次,一邊急切地推開人牆。他不知是誰,但他必須親眼確認。
重重人牆之後,他首先看到一頭秀麗的長髮,女子跪坐在血泊裡,低低地嗚咽著。聚集的人實在太多、太吵,不行,他還不能確定,可心卻跳得更急更猛,額頭爬滿了一顆顆汗粒。接著,他看見楊興岳頹死的臉孔,他枕在女子的膝頭上,看來已經氣絕。
當女子終於朝他抬臉,剎那間,尖銳的痛楚便貫穿他全身,痛得他無法呼吸。
是她。居然是她。她低垂著臉龐,雙手顫抖地壓在楊興岳的胸口,卻阻擋不了汩汩流出的鮮血。死者的臉色早已呈現灰敗,她只好茫然地跪坐於地,悲傷地哭著,不停哭著,任雙手沾滿鮮血,血水染紅裙擺。
怎麼會……怎麼會……
他到底在幹什麼,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在她的身上?
綺南雁上前攫住璇瑩臂膀,她恍惚地抬頭,眼對眼地看著他,早已哭腫的眼眶又滾落一行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