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多半是膩在一起的,自然而然就能吵起嘴來,難得寧靜時,依偎著彼此悄然不語,心頭也覺甜蜜。
「楓葉都紅了。」璇瑩坐在台階前,仰頭看著枝頭紅葉,伸出手,便接住一片飄落於地的紅楓。
綺南雁原本正在一旁砍柴,這時忽然放下斧頭,皺眉盯著山路的盡頭。「有人來了。」他抹了抹前額的汗水,轉頭對璇瑩道:「你先進屋,我過去看看。」
璇瑩起身,不安地問道:「是來抓我的嗎?」有人來?可她什麼人影都瞧見,一點聲響也沒有啊!
「不知道。」他朝她擺擺手,隨口應聲,又叮嚀她道:「你好好待著。」說完,他便沿著山路往外走去。
璇瑩趕緊退回屋裡,怏怏不安地坐在窗邊,留意外頭動靜。
綺南雁去了許久,沒消沒息,一切彷彿凝滯不動,等候變得漫長難耐。
終於,她聽見馬兒嘶鳴聲,探頭一看,綺南雁和令狐雅鄘一邊交淡,一邊往木屋走來,兩人身後還跟著一列隊伍。
見是令狐雅鄘,璇瑩頓時吁了口氣,開門而出,喊道:「姐夫!」
「瑩兒。」令狐雅鄘朝她頷首微笑,一襲月白便袍,手裡把玩著折扇,姿態顯得從容優雅。綺南雁插腰看了她一眼,轉頭對好友道:「外頭風涼,你們在裡面談吧!」
璇瑩狐疑地瞧了綺南雁一眼,卻見他踱到一旁去,再度拾起斧頭,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令狐雅鄘笑吟吟地走向她,身後眾人則凝立在後方不動——
這副山雨欲來的模樣,教璇瑩一顆心不禁吊得半天高。
進屋就坐後,她立刻迫不及待問起:「如何?殺害楊興岳的兇手,真的是別人嗎?」
「兇手已當眾在楊興岳靈堂前自刎了。」令狐雅鄘回道。
「兇手到底是何人?」
「這人你應該也見過,他是楊興岳身邊的副將,名叫呂勁林。」
「……勁林?」璇瑩陷入沉思,腦海依稀浮起一張俊美逸麗的臉孔。
她想起來了,楊興岳身邊是有一名少年部將。第一次在客棧見到楊興岳時,他也隨侍在旁。「我記得他,可是……為何會發生這樣的事呢?」
「楊興岳和呂勁林,彼此有曖昧的關係。」他苦笑。
璇瑩卻是一臉驚愕。「什麼?」
雅鄘語氣謙和,彷彿談論著平常之事,娓娓向她解釋——
據他所得的消息,楊興岳除了在邊關戍守的期間外,回到京師,常在聲色歡場中度過,而只要有楊興岳的地方,呂勁林總是亦步亦趨地跟隨他,幾名妓女常言,呂勁林對她們多半不假辭色,對楊興岳倒是近乎癡迷地專注執著。
「事實上,他們關係遠不止於此。」雅鄘歎息道:「楊興岳在訂親之初,似乎還好言寬慰過他,說他迎娶你過門,只是給父母做做樣子,再者,他總需要一個子嗣傳宗,再三保證對你絕無絲毫感情。可到頭來,楊興岳卻逐漸對你傾心,不但百般追求、百般討好,甚至怕婚後被你得知他和部屬間不尋常的關係,打算和呂勁林斷絕關係——」
當日,綺南雁和璇瑩離開將軍府後,楊晉之便下令當場開棺驗屍。而剝開層層壽衣後,楊興岳背後確實有個掌痕。按理,這道掌痕絕對會被發現才是,但竟能瞞過眾人耳目。
循線往下追查,當初第一個接近屍體的便是呂勁林,是他伏在楊興岳身上哭號悲泣,阻攔官府的仵作驗屍,堅持將屍身直接送回將軍府。
隨後,也是他負責為楊興岳更換壽衣。念在過去他們的交情,眾人不覺有何不妥,沒想到那只是他刻意為自己脫罪的手段。
璇瑩逃婚當日,與楊興岳在街頭發生爭執,其實一切全被尾隨而至的呂勁林看在眼裡。呂勁林才被狠心拋棄,看到眼前景象,恨意頓時凌駕理性,於是伺機殺了情人,再嫁禍給情敵。
「這不是你的錯。」見璇瑩臉色蒼白,令狐雅鄘出言安慰。
他輕轉折扇,等著她慢慢消化事實,直到她從呆愕中漸漸回神,才往下接續。
「楊將軍已親至丞相府向你爹爹賠罪,並談了幾件事——」話到此處,便停了下來。
「與我有關嗎?」璇瑩已從心緒起伏中逐漸穩定,深吸一口氣。
「是,念在死者為大,楊將軍懇求你爹爹,求他對楊興岳的死因及他與部屬之事,絕對保密。」
令狐雅鄘神色沉重地凝睇著她,一字一句說道:「如此一來,將軍府將不會為你澄清什麼。在世人眼中,你就是一再逃婚,最後『意外』害死自己未婚夫,並仗恃著父親權勢免於獲罪的刁蠻女子……」頓了頓,他才道:「今後,恐怕再也沒有任何一戶好人家肯接納你了。」
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至此——
璇瑩靜默片刻,才輕聲問:「我爹已應允此事?」
「是。」令狐雅鄘點頭。
那……那也沒什麼不好,她損失的,只是一點點虛名罷了。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她囁嚅了會兒,便垂下臉,幽幽地喟然歎息。
「能為他盡點心力,這樣我心裡也會好過些的。」何況,她早說過自己不想嫁人,如此也好,再也不會有媒人上門說親,爹娘也不會責怪她了。
可……究竟為什麼,她心裡卻是沉甸甸的,一點也不好受?
「明年……或最遲後年,朝廷將有戰事。」令狐雅鄘忽道:「據我所知,皇上有意派太子出戰,而將軍府又是太子的嫡系人馬,將來太子若是捷報傳來,楊將軍的地位必將凌駕在你爹爹之上。因此,你爹必須修補和將軍府之間的關係。」結不成親,好歹互相留個餘地,以免在朝廷中多樹立一個敵人。這是官場上常見的事。
令狐雅鄘知她心意,不禁心疼。儘管她本身不願出嫁,但畢竟是一向疼愛自己的爹爹親手埋葬她的幸福,內心想必是五味雜陳吧!
「我沒關係,真的,反正我早說過不下千百次,我就是不想嫁人嘛!如此正好,我並沒有損失什麼,姐夫不必為我難過。」璇瑩勉強擠了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