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第一眼,黑色。
許恩昕對他的第一眼印象是,黑色!
窄版黑長褲包裹的雙腿勻稱修長,薄亮的皮鞋走過店裡光潔的大理石地面,反射出簡潔頎長的身影。
第二眼,貴族、古典、藝術品。
這男人像顆耀眼的明星,是這間藝廊鎮店藝品;而其它商品全是烘托著他。
他看上去優雅如黑絲絨,又像是一頭午後慵懶的黑豹;他那一頭自由鬆散在肩上的長髮,是世界上最寧靜的瀑布。
第三眼,掃把、展示玻璃窗。
剪裁適恰的黑雙排扣背心扣出他窄健的腰身,微微開敞的V字白襯衣領及一條不規則的銀飾點綴,隨著他的舉措,在他胸膛的性感鎖骨上像是鐘擺般的搖擺著。
此刻那個藝術品正拿著一枝完全不搭的掃把,掃著光亮到不行的地板,就像個該被人服務的貴公子,卻因玩國王遊戲輸了得服勞動懲罰般。
不搭,真的好不搭──趴在玻璃窗上的許恩昕情不自禁的瞇起眼,心裡想著,好歹那枝掃把該要改成紅酒酒杯,或是水晶令牌才對。
刷刷刷,男人從藝廊內掃到展示玻璃窗前。
嚇!許恩昕趕緊轉過頭,蹲回前方一塊五呎見方的花格子鋪布階梯上,唔,差點跌倒!
「呼……還好,沒被他發現。」她呵出一團白白的熱氣在手心上,讓溫暖驅逐寒冷。
集中精神回到工作崗位,她開始著手排列眼前琳琅滿目的手工藝品,腦中一面回味著那男人好看卻又突兀的動作。
「耶!小老闆,妳還做不做生意啊?小老闆?!」
叫著小老闆的稱呼好幾聲,喊的人像是很不耐煩似的。
「啊?」許恩昕反應過來,眨眨眼,這才發現有對情侶就蹲在她的攤子前,挑揀著她方才排好的木板畫──難怪她剛才怎麼整理都擺不整齊。
差點忘了她是來擺地攤的,不該只顧著欣賞藝廊裡的「藝術品」。
「哦!抱歉、抱歉。」客人上門了!許恩昕打起精神,搓搓凍紅的雙手,露出笑臉。
「喂,小老闆,妳這樣怎麼做生意啊?拜託!」情侶男不耐的看看手錶。
「抱歉、抱歉,請問需要什麼嗎?」
「這張還有沒有別款啊?」情侶女手裡拿起一張如磁磚般大小,上了亮漆的紅色貓咪油畫問道。
「哦!不好意思,我們的商品都是手工限量,所以每隻貓咪都是獨一無二的。」
「那就是沒有囉?」對方皺起眉。
「呃……對,但如果、如果你們想買的話,我可以幫你們包裝得很漂亮,就像是幫它們穿衣服一樣。」許恩昕急急拿出粉紅色小巧紙袋,又挑了一張紅色薄紙。「包裝是免費的,然後還可以選包裝紙的顏色……」
「我又還沒要買這張。」女生嘟囔著打斷了她的話語。
「哦……抱歉。」她心想,這對情侶檔大概剛吵過架,所以一個臉色難看、一個很不耐煩。
不過做生意就是要有做生意的熱情,所以她努力擠出笑臉。
情侶女繼續挑選著,因天氣冷,她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發出噠噠噠的節奏。「那這張呢?這張有沒有別款?」
「我的貓咪都是手工畫的,沒有別款喔……」她再次重複。
「妳挑快點好不好!」情侶男不悅的催促,情侶女反瞪他一眼。
這對冷戰的情侶並未將看來有點尷尬的許恩昕給放在眼裡,在地攤前挑揀了約莫十分鐘,女生選了其中一張。
「老闆,這張怎麼賣?」
「三……」許恩昕才剛要開口報價。
「不用包裝了。」情侶男已闊氣的掏出三張紙鈔,打斷許恩昕的話,搶過貓咪木板畫塞給女朋友,轉身拉著女友想要離去。
「等等……不好意思!請、請等一下!」許恩昕喚住他們,幾步小跑步跑到他們身旁。
情侶檔停下腳步,轉頭疑惑的看著她。
「不是三百……」
「那是多少,說清楚嘛!」
她小小聲的開口了一個數字,當下讓那對情侶嚇得大聲驚呼──
「什麼?!有沒有搞錯啊?這個東西要三千!」
許恩昕點點頭。
「妳以為擺在藝廊前面,妳的東西就能索價三千元嗎?」情侶男撥開劉海,昂高尾音。
「三千?!哈尼,我不要這隻貓了。貴死人了!除非妳降價到一百五。」情侶女也附和著──原本還在爭吵的情侶,此時有志一同的將矛頭指向她。
「我……我……不可能再降價了,這個成本本來就比較高。」沒料到他們的反應會這般激烈,許恩昕嚇得縮起脖子,看起來更嬌小了。
「妳是搶匪啊?三百塊還來!」情侶男隨即從她手中奪回錢,而情侶女則將貓咪木板畫隨手塞回許恩昕懷裡,與男友攜手而去。
然後咚的一聲,高跟鞋沒注意的一掃,方才排列整齊的貓咪油畫被撞擊,紛紛咚咚咚咚……如骨牌般嘩啦啦的垮台。
「哇啊!」她急忙扶好那些圖畫,深怕那些作品會疼似的。
呼∼∼細細檢視無恙後,她再度窩回小地攤後,一手摸著胃,一手繼續整理。
她歎口氣,喃喃自語,「是一組三千元啦!不是一張……」
不是她想賣貴才擺在藝廊前面的,她本打算擺在對街,只是當她抵達定點後,看到這間又明亮、又溫暖的藝廊──就改變主意了。
像是被催眠似的走到落地窗前,眺望展示台上幾個漂亮藝品在橙色的燈光下洋溢著幸福,她忍不住把臉貼近,然後她看見了在櫃檯後正在看書,漂亮到過分脫俗的男人。
再回過神,她已經把地攤擺在藝廊前了。
擺好一張圖,咕嚕嚕……撫在胃上的手感到一陣震動,肚子發出一連串抗議的鼓噪,她忍不住咽口口水。
「好餓喔……」從昨天到現在她都還沒吃東西呢!真怕眼前隨時會一黑,唉……
「喵∼∼」
「擺了兩個多小時,連半樣東西都沒賣出去。」她閉起眼,縮著身子因此感到有些沮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