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不要逼我……」紀溦哭喊,心中痛苦又無措。她很清楚鐵銘勳的性子,他是不可能放棄重建祖業之事的!
二夫人目光一凜,她不想逼女兒上花轎,也不能讓她心不甘、情不願地遠嫁,只得採取懷柔,緩下尖嗓,溫和道:「溦兒,你以為娘只想著錢,是吧?但你知道這世道活著有多不容易嗎?那些滿人為了兼併土地,使的手段越來越惡劣,你爹又不屑巴結他們,這道火很快就要燒來紀家了,你能坐視嗎?倘若你嫁進官宦家,紀家就有了當大官的親房做靠山,你爹就不用日夜擔心被人搶去良田,想想你爹多麼疼你,你說你該不該盡這孝道?」
她呆住,沒想到自己跟林家的婚事有著這樣深層的意義。
「溦兒,你要記住,娘只會為你安排最好的事情,我是生你養你的人,豈會害你?娘會老、會死,你嫁得不幸福,教我將來如何瞑目?」她動之以情,語重心長。
「娘,你不要說這種話……」她哭了起來,心緒紊亂。
「乖溦兒,娘真不想逼你,但你要想清楚,嫁了,就是一輩子了,你是要喝粥,還是吃飯?再想想你爹,他老了,去年差點被滿人搶去一頃田,惱得大病一場,你忍心再讓你爹吃這種虧嗎?」
她怎麼忍心?況且,她也明白娘是為她的終生幸福著想……
哭音漸弱,她冷靜了些,神志也轉至清明。多年來,她是父母寵愛的掌上明珠,鐵銘勳提過茶莊目前只雇了兩名僕婦掌鍋打雜,而她不只兩名貼身丫環,光是閨房就共有五名丫環伺候,如此一比……她真有把握能過上那種日子嗎?
她呆坐一會兒,怔怔地問:「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
二夫人心喜,揚眉道:「他叫林均文,今年三十有二,是名狀元,過去為功名苦讀,因此耽誤了婚事,你三舅舅說他生得俊朗,滿腹經綸,是個十分穩重的男人,且主爺主母待人皆甚親善,你嫁過去,不僅不愁衣食,也能得到最好的待遇。」
「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深吸口氣,她抹去淚,堅定道:「我嫁,嫁林均文。」
二夫人大喜,可未及欣悅出言,就讓倏地竄出簾後的身影嚇住了。
「溦姐,你別辜負銘哥哥!」
紀湘慘白著臉,跑到姐姐面前,緊緊拽著她的衣袖。
她與鐵銘勳一同回紀府,他去拜會長輩,她則回閨房取點東西,本想直接離府,可想到他仍在大廳,就想過來跟他會合一起回茶莊,沒想到會聽見二娘和姐姐的話。
她又慌又急,但仍忍耐著,直到姐姐答應了,她控制不住自己雙腿,魯莽地衝了出來。
「他做茶莊也是為了你們的將來,在曾家過得再好又如何?他始終不姓曾啊!」
「為我們的將來?你竟然幫他說話?」紀溦冷笑。「怎麼?少了我,憑你這樣跟他朝夕相處的,最後還不是便宜了你?我看你心裡根本就很高興。」
「他難過了,我高興什麼?」紀湘氣喊,想到鐵銘勳將得承受被背叛的苦,她的心有窒息一樣的刺痛。「溦姐,你聽我說,不要遠嫁,那個林家真有這麼好的話,何以千里迢迢地招親?那個人都過而立之年了才娶妻,不是很怪嗎?這當中肯定有詐!再說,遠嫁沒有好處的,沒有娘家照應,你出事情了怎麼辦?」
「你個丫頭懂什麼?我是你姐的生母,難不成會害她?」二夫人怒氣沖沖。
「溦兒,別聽她胡說八道,娘只會為你安排最好的前途,京城還有你三舅舅在,這還不是照應嗎?」
「溦姐,別答應,你會後悔的,銘哥哥才是會好好照顧你的人啊!你為什麼要放棄他?你明知他愛你,就會讓你吃苦!」
「出去!」
二夫人不允許她再說下去,強把她拉走,再關起廳門。
紀湘使盡力氣拍打大門,不斷喊著姐姐的名字。
然而回應她的,只有夏蟬鳴叫。
第5章(1)
「你識辨形、知辨味,唯一不懂烹茗之術。」
沉聲說畢,鐵銘勳走到火盆前,將柴火燒得沸騰的水壺擱下。
「龍井是綠茶類,以採摘嫩葉或茶芽為多,因此不宜用太高的水溫沖泡。還有,切忌長時間浸泡,否則苦澀味重;如沖法得宜,則茶湯碧綠,茶味清香,味鮮清甜。」他詳盡解說,殘留於嘴裡的龍井雖略嫌苦澀,仍讓他會心微笑。
茶莊打烊後,紀湘方自紀府回來,看見他在鋪面烹茶,便上前給他弄了壺龍井,可惜她並不善於沖泡之術,壞了一壺龍井。
她受教地點點頭,重新執起《茶經》,纖指翻開書頁,視線經過了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最後來到之煮這章,明眸就此停駐。
瞥見她露出袖子的皓腕,他皺眉,視線牢牢盯著上頭那道紅痕。
「還疼嗎?」
剛剛她燒水被燙了,紅了手腕,也紅了眼眶,教他瞧了心也悶悶的。
「不疼。」她微笑搖頭,儘管還早感到灼痛,但因為他臉上滿滿的疼惜,再疼也變得淡薄了。
「還是去郎山那兒看看吧,要些膏藥回來。」說著,他撫上她的手,垂目端倪著她的傷痕。
受他眷顧,她又不禁恍惚起來,想起二娘和溦姐的背棄,她難過著,心有亂哄哄的著急。
該把事情說出來嗎?她掙扎著,多麼後悔聽見了二娘的安排,怎麼辦才好?
「怎麼又發呆?」鐵銘勳放下她的手,在她眼前晃動大掌,笑容俊逸。「明天讓嬤嬤守著鋪子,我和你去趟藥鋪。」
「不用啦,我又不疼。」她搖首,害怕麻煩他。
「要,一定要。」他有些霸道,睇望她嬌美的臉,又放輕了嗓子,道:「湘湘,我兩個月後會去一趟雲南,到時我會請絲綢莊的小廝過來守著鋪子,我不在,你得好好照顧自己,哪兒不舒服了,就去藥鋪,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