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看手中的荷包,樣式非常簡單質樸,普通的布面,上頭繡了處樓角,樓角西方有一彎黃澄澄的月亮,壓根不似官家小姐所有。
「大半夜的,有事嗎?」突然,屋內傳出聲音。
「在下是來求醫的。」尉駿轉向聲源。
「這裡沒大夫。」對方沉聲道。
「沒大夫?」他心一沉,隨即想起那位郡主所說的話,「可是有位郡主要我過來找大夫。」
「郡主?」茅屋內的人沉吟半晌才開口,「她可有交代你什麼?」
「有,她要我拿一隻荷包給你。」尉駿接著又道:「我娘就快不行了,倘若你是位大夫,希望你能大發慈悲救我娘一命。」
「唉,怎麼就是躲不過呢?你進來吧!」茅草屋的門倏然開啟,尉駿見了立即背著母親進入。
只見一名白髮男子坐在裡頭,在油燈照耀下,可以清楚的發現雖然他頭髮斑白,可容貌卻未及三十。
「荷包呢?」男子瞇著雙眸問著尉駿。
「在這裡。」尉駿趕緊將荷包遞上。
男子看了眼就轉向他娘,未等他說話就道:「失血太多又傷得太深,可以救回一命,但視力可能無法完全回復。」
尉駿心一痛,聽他這麼說之後隨即跪下,「如果你可以救我娘一命,要我來生做牛做馬我都願意。」
都怪他,在練習放針器時沒察覺到母親走了過來,不慎射中她的雙眼,一切都是他的錯,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只求能救娘一命。
「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馬。」
「但是我付不起太多銀兩。」這是他最莫可奈何的。
「呵,我有說我要銀兩嗎?」白髮男子搖搖頭,「我是看在那只荷包的分上才答應救人的。」隨即將擱在桌上的荷包還給尉駿,「這個拿回去。」
「可是她說給你……」
「既然她交給你就是你的了。」白髮男子為他娘把了下脈,「明兒個午後你再過來,現在起我得專心醫治她。」
「那……好吧!我明日午後再過來,還請大夫盡力救我娘。」儘管不放心,但他也不希望自己妨礙了大夫的診治,帶憂的眼神又深深望了母親好一會兒才離開。
走出茅屋,望著漆黑的夜空……但願明日過來可以看見母親已然清醒的模樣。至於雙眼,不管娘的眼力能不能回復,他都會永遠當她的雙眼。
***
半年後。
陌橋村是一處依山傍水的優美之地,依著瑁西山、傍著廬東河,河上唯一一座連繫外界的木橋叫作「陌橋」。
此時站在橋頭修補橋面的尉駿看看突轉陰暗的天空,忍不住喃喃自語,「奇怪了,才初春,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天色?」
才剛說完,天際便劃過一道詭譎的光,接著便是轟隆隆雷聲大作,看來就要下大雷雨了!
雖說春雷並不罕見,但是此時的天色怎麼看都覺得詭譎,怪異得令人渾身發毛。
尉駿看看橋下原本平靜的水面似乎起了變化,水流慢慢變得湍急起來,他不禁又看向山上,山頭已覆上一片闃沉,可見山上已開始下大雷雨。他二話不說的拿起工具,得在雷雨落下之前將橋面鋪好,免得村民沒有路可回家。
半個時辰之後,天空果然下起雨,而他也及時完成橋面的修補工作,確定無虞之後,他便扛起工具袋趁雨勢未轉強之前趕緊返回瑁西山腰處的家中。
才走進木屋裡,就聽見娘輕聲問道︰「是駿兒嗎?」
「娘,是我。」母親自從半年前受傷後,雖經過治療救回一命,卻無法挽回眼力,只能看見模糊的影子。
也是從那時起,尉駿便帶著母親來到陌橋村定居,並在山腰上蓋了間木屋,為的就是要給母親一個安全的生活環境。
「橋修好了?」她摸進灶房將幾盤簡單的菜端了出來,動作嫻熟,已經摸透屋子裡的擺設。
「修好了。」尉駿放下工具袋,看著桌上的菜餚,「娘,婆婆沒過來用飯嗎?」
「是你回來晚了,她已用過回後面房間去了,這些是我再熱過的。」他們口中的婆婆是一位孤苦無依且不會說話的老人家,數月前山下尼龍河發生水患,婆婆差點喪命,幸而被尉駿救了回來。
「那就好。」
感覺兒子吃得津津有味,母親尉氏笑說:「改明兒個娘再給你加菜。」
「加菜?不用了,這樣我已很滿足。」
「那怎麼成?是你二十二歲生辰哪!」尉氏空洞的雙眸凝注在他臉上,「只可惜娘的眼睛愈來愈糟,已無法看清你現在的模樣。」
聽娘這麼說,尉駿放下筷子坐到母親身側,拿起她的手撫在自己的臉頰上,「您現在就可以摸摸看我的樣子。」
尉氏微笑的伸出另一隻手,慢慢觸碰著他臉上每個稜角、每道痕跡,細細地將它烙印在腦海中。
「我兒並沒有改變多少,只是憔悴了些,可見這半年來讓你操勞辛苦不少。」她百般心疼地說。
「娘,這沒什麼,再說我喜歡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他為母親夾了些菜,又把筷子放進她手裡,「趁熱吃吧!」
「那就好。」尉氏彎起嘴角吃了口飯,接著又問:「這半年來怎麼不見你練武了?你不是喜愛武術?」
「不練也行,幹活一樣可練身。」他表情變得淡漠。
「是不是因為娘?」她歎口氣,「是娘不好,突然闖進你練武的地方才會受傷。如果是因為我這雙眼睛讓你放棄練武,娘會愧疚一輩子。」
「不是的娘,我只是──」
「如果不是,那就繼續練武,娘喜歡看我兒飛高俯低的影子。」因為他爹也是武藝高強的男人,她不希望他不如他爹。
「是,我會的。」為了讓娘高興,他只好先答應了。
「那就好。」尉氏雖然已年過四十,但依舊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充滿禮教與貴氣,想必過去是好人家的女兒,只是為何現在卻過著如此艱苦的生活?
「娘,那您呢?還想著他嗎?」尉駿知道母親每當一人獨處時,總愛癡望前方,靜靜沉思,這情況似乎在她雙眼受傷之後變得更頻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