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因為兒子是個悶葫蘆,什麼都不說,今天她難得回家一趟,跟他提起有熟識的汽車工廠在找學徒,要他畢業後過去試試看,沒想到他卻說要去讀大學。
突然這麼說,她會嚇到也是理所當然的,尤其又是私立大學,聽說學費貴到不行,一心認為這個根本不愛唸書的兒子是要去浪費錢,她當然會反對。
然而今天聽過齊朝予說的話,她終於明白前因後果,而且還被當面指責了做母親失敗的地方,讓即使有兒子仍自由自在恨了的她稍微自我反省,最後下了這個決定。
她畢竟是他的母親,在小孩有能力自給自足之前,供給他所需要的一切,大概是她這個失格的母親唯一能做的補償。
「我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始終讓你很失望,不過只要是你有心事做的事……我是會支持的,雖然有大部分原因是你很難被說服。」最後一句話,她說得特別小聲。
任晴面無表情,眼眶卻閃爍著深思的光芒。
「這些是她跟你說的?」
「她?喔,你……齊家的大小姐嗎?是啊!」女人在兒子的眼色下改口,「她告訴我那麼多關於你的事,還拜託我一定要參加你的畢業典禮,說這樣肯定能讓你開心……原本我還以為就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沒想到挺為你著想的,是個不錯的女孩……」
何必這麼做?他們都分手了。
任晴避開母親意有所指的眼神,無意識的盯著某個定點,片刻,眼神堅定得彷彿作了什麼決定,修長的身軀站起來。
「我出去一下。」
※※※
為了避開暑氣,畢業典禮在接近傍晚的時間舉行,當結束時,也已經是晚上了。
齊朝予在老師一一分發完畢業證書後,仍然留在教室裡,沒有事離開的樣子。
「班上同學要到河堤邊放煙火,慶祝畢業,你真的不去嗎?」要一群同學在教室門口等著,藍孔翠問。
揚起淺笑,齊朝予搖搖頭,「我想再留下來一下。」
明白她想要靜靜的獨處,藍孔翠不強求,說了再見,便和同學們離開。
當整個教室只剩下自己時,齊朝予慢吞吞的起身,刻意放鬆步伐,走到隔壁教室,確定沒有人,才筆直的朝著那絕對不會錯認的位子走去。
聽說他們畢業之後,學校就要將課桌椅汰舊換新,所以他們和一、二年級的學弟妹將是最後使用這種木頭課桌椅的學生,今天還有不少參加畢業典禮的家長都在問,能不能搬一些回去用?也有學生想要留下紀念,所以預定了陪伴自己最後一年的課桌椅,因此已經有些位子空了。
幸好他的還在。
纖細的指尖輕觸桌面,總是刻意疏遠的雙瞪瞬間融化,浮現未曾在任何人面前顯露的柔情。
充滿使用痕跡的桌面,用立可白寫了些字,但都是很久以前的痕跡,沒有任何是最後使用這個座位的男孩所留下的字句。
藏在心底最甜蜜也最苦澀的回憶翻飛,她忍不住在空無一人的教室內坐下,模仿著每次看到他趴著睡覺的樣子,也趴了下來,眼淚靜靜的淌下。
她曾經很喜歡一個男孩,他闖進了她小小的世界,弄得天翻地覆,卻也有許多美好的事發生,他教會她不要扼殺自我,讓她繞著他打轉,她卻無法帶給他同樣的感覺,於是失去了他。
課本上並沒有我想知道的事。
真的,他說得沒錯。
他們真正想知道的事情,課本上完全沒有解答。
該怎麼樣才會有勇氣說出自己想說的話,讓別人不會誤會自己的意思?
怎麼樣喜歡一個人,才不會傷害對方,或者是互相受到傷害?
該怎麼做才能和他一起擁有幸福?
該怎麼樣……才能和他在一起?
也許等到長大後就會忘卻現在感覺到的辛苦生寂寞,以及努力追求仍然得不到的悲傷……至少所有的人都是這麼告訴她的。
但是今天她就要畢業了,走出校門所便是大學生,也象徵一個階段的成長,偏偏有種踏出校門後,某部分的自己會永遠的留下,這種悲傷的感覺也永遠會跟著自己的預感。
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認為初戀不會有好結果?
在人生中,這是她第一次確定自己想要什麼,而且是如此的渴望,為何越想要的東西越無法得到?
她願意用擁有的一切去換取……
「那是我的座位。」清冷的嗓音突然響起。
齊朝予像是被雷劈到,迅速從椅子上跳開,滿臉錯愕,眼淚也止住。
越來越高大,冷漠、寡言的任晴站在自己的座位旁,熾熱的黑眸瞅著她。
他……還沒走嗎?
「你……」她不知道如何解釋,尷尬的抹掉淚痕,粉頰上染上一層赧紅,只因為他沒有跟往常一樣迴避她的視線,反而緊盯著自己。
他在看什麼?為什麼要突然出現呢?
這樣一來,她原本想好好的整理心情,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放棄的感情,瞬間又悄悄的甦醒了。
兩人的目光糾纏了一會兒,察覺她欲開口,任晴率先別開眼。
「這麼晚了,還不回家?」他語氣冷淡的問。
齊朝予心口一縮,忽然鼻酸。
為什麼只是說話而已,都能讓她感覺到這種懷念的心痛?
「我……」她等了一下,確定不會發出一絲絲哭音才開口,「快了。」
任晴瞄了她一眼,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小小的紙盒。
她想了一下,認出那是煙盒。
「你……」他又開始抽煙了嗎?
「什麼?」他把香煙放進口袋,雙手也一併沒入。
「聽說你考上實踐大學,恭喜。」齊朝予終究沒有問出那種太私人,彷彿多管閒事的問題,畢竟他們已經是普通同學的關係了。
「嗯。」他淡淡的點了下頭。
「我……要出國留學。」一個衝動,讓她說出了自己的未來規劃。
「我知道。」他仍然面無表情。
還以為他也跟她一樣偷偷的打聽有關對方的消息,不過看見他冷漠的表情,又想到她的事在學校裡從來就不是秘密,不用特別探聽都能知道,她忍不住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