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霜。」風長瀾叫住她,「我知道你對他做過什麼。你給他找到泣血草的解藥又如何?你能解他心頭之毒嗎?」
一語擊中要害。她確實不知該怎麼還他自由,讓他娶妻。
孤霜滿懷矛盾的離開藥鋪,再緩緩地走回興慶宮。
是,他說,他無法平靜,他說,他常常若有所失,他說……
既然已不記得,為什麼他還要執著?他應該娶妻生子,而不是為了那些浮光掠影,踟躕不前。
她要怎樣才能解他心頭之毒,將他送回正常的人生?一個不能有她的人生?
天色黑沉,她心煩意亂。
***
「她人呢?」臉色蒼白的側臥在軟榻上,淳於千海輕聲詢問著益壽。他身積毒素,卻並未完全發作。
「正如王爺所料,她偷偷出了府,前往西市的關家藥鋪。」
「去藥鋪了?」想為他解毒嗎?真是個傻女人。一試便試出她的真心,她放不下他。
「嗯,跑著去的,路上還差點被一輛牛車撞上。」益壽也不由得慢慢放下對孤霜的成見。她腿傷未好,卻為王爺前往西市尋醫問藥,完全沒有考慮過自己。
「唉。」淳於千海閉眼,深深歎息,但也無比感動,就如同牡丹花會那時,她在雨中急切找他,惹得他不禁對她又愛又憐。
「孤霜見了關家藥鋪的瀾當家。其它的益壽無能,沒能查探到。」關家藥鋪外觀看起來普通,內部卻被術士精心佈置過,他不得進入。
「嗯,夜深了,你們都下去吧,等她偷偷回來時,你們也假裝不知道。」
「遵命。」益壽、東藍和蓮夫人都一同應承。他們也感覺得出來,王爺與孤霜之間莫名的牽絆。
時過三更,孤霜從城中返回興慶宮的寢房,內心的焦急令她夜不成眠,快至四更,她還是放心不下,避過週遭人的耳目,趁著夜深人靜,她悄悄地來到興慶殿內,守在淳於千海的窗下,靜靜地聽著。
屋內平靜安寧,守在外屋的蓮夫人和婢女都睡下,她才稍稍放下心來,待了好一會兒,見天快亮了,她才返回自己的房間。
第7章(1)
一步一頓地,邁上台階,曳地紅裙隨著她瘦弱的身影進入喜鋪。她今日一大早便跑去關家藥鋪催解藥,就怕冷面閻王不守信用,忘了這回事。見風長瀾著手配藥,她才放心地離開藥鋪,看天色還早,心想,離開喜鋪這麼久,也該回去看看,大伙肯定想她了。
「當家的!」
「當家的,你回來了。」夥計連忙圍了上來。
「最近真是辛苦你們了。」她望了望四周,有正在趕製的喜簾,有晾在角落裡的紅綢。
「當家的,你好好養傷,鋪子裡還有我們呢。最近生意與平日差不多。」余伯勸說。
「就是那個新來的帳房……」他們指的是風長瀾派過來的人。
「由他去吧,以後把帳薄和銀子都交給他。你們的工錢不會有變。」
「可是當家的,這不大好吧。」
「沒見當家的累了嗎?」余伯見孤霜臉色不好,連忙勸住其它人。
「當家的,進屋歇著,好不容易回來,別煩心其它的。」
她感激地點點頭。
「來喜鋪,也不跟蓮姨說一聲。」門口忽地出現一大群人,個個神色靜穆,穿著清一色的醬色袍衫,而為首之人,身著貴氣的麒麟紫袍,闊步而來。
孤霜轉過身,看著飄揚的旗旛和眾人,不由得連連搖頭。
這麼大陣仗,全長安城的人大概都知道她和他攪和在一起。
唉!知道他去上朝,她才偷溜出來的,結果還是被逮到。
「王爺,都來了,裡面坐坐吧。」她堆笑,想領他到正廳裡坐。
哪知淳於千海有自己的打算。他繞過她,四下看了看,挑了最裡邊掛著紅簾的房間。
「王爺,那是民婦的房間,不方便讓人參觀……」
勸說無用,頎長的身影已來到門前。
他暗暗勾唇。傻孤霜,你越著急越證明有鬼。
踏進屋內,樸素的桌椅,簡單的木床已盡收眼底。兩件亂丟的衣衫很有孤霜的作風。
微微吸氣,滿屋都是清香,這應是她想用香粉蓋住的味道。
一種令他胸口舒暢的安寧的味道。
他閉上眼,讓自己短暫沉淪在這氣息裡。
「王爺王爺,這裡太侷促,還是去正廳吧,王爺的毒還未請,保重啊。」孤霜在他身後,有些著急地道。
他走入她的房間,左顧右盼,好像在窺探她心中的秘密。
他是故意的。
「你也看書?」不理會她的話,他逕自走向床邊的木桌,看著上面幾本被翻得有些破爛的書冊。
「都……是沈四少送來的,他是書肆老闆,老覺得人人都愛書,呵呵,我早跟他說過我不識字了。」她乾笑。
「哦!他是什麼人?」眉峰下沉,他很不悅的問,長指在書冊間翻弄,最後停在一本快要爛掉的《詩經》上。
「是我的兄弟!他的書肆出版紅透半邊天的《長安異趣錄》,他在那上面大讚我的喜鋪,每一季都為我吹捧一番,喜鋪能有盈餘他功勞最大。」要不是有沈四少力挺,她賠的比賺的多。
他幽怨地瞄了她一眼。跟別的男人稱兄道弟,對方沒有非分之想?他不信。
沒頭沒腦的酸味,讓孤霜閉了嘴。他好像不太喜歡有男人跟她太靠近。
翻了翻《詩經》,長指停在某一頁,動也不動。那一頁被翻過無數回,還有很多折痕,可見看書的人相當喜愛此篇章。
「宜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壓住悸動,他念著書頁上的詩句,這是在夢裡,他對無形的身影吟唱的深情。
孤霜愣住了,她沒想到他一找就找到這句來念。
他教給她的第一首詩,要她好好練習的字,他們的曾經都濃縮在這簡短的詩句裡。
心悸之後,她連忙想辦法要掩飾,見他並未追問,鬆了口氣。
「很奇怪哦,跟那酒罈上的詩一模一樣。」他佯裝幡然醒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