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人拒絕讓她進門祭拜,在她的苦苦哀求下,還是無法了卻心願。她把所有責任都扛下,把委屈都往肚裡吞。
自家父母明知是白少安背叛在先,但還是指責她是罪魁禍首。她明白白家父母承受喪子之痛的苦,她不在乎成為他們宣洩的對象,只希望他們的情緒能找到出口。
離開自家之後,冷冽的風中,她似乎聽見白少安那溫柔的嗓音,牽引著她前進的步伐,讓她的機車方向一轉彎,偏離回家的路徑,莫名地又來到野溪邊。
沒有萬毅元可以照顧,雖然她努力幫忙母親採買年貨以及大掃除,但越接近農曆春節,愧疚的情緒越濃,簡直到達了崩潰邊緣。
當她佇立在野溪邊時,她的手機鈴聲突然劃破這股恐慌以及死寂。
「小月,你在哪?」
手機裡的萬毅元劈頭就問,他已經聽見那潺潺的流水聲。
「在……」面對湍急的水勢,她居然無法說出自己的所在地。
「你在溪邊?」他冒著交通違規,邊開車邊打手機。
「嗯。」沒想到卻被他猜中了。
「你立刻離開溪邊,你該回家吃年夜飯了。」他少了平時的穩重,有著連他都不自覺的恐慌。
「對厚,我該回家了。」她有些茫然,萬毅元那溫熱的嗓音,像是一記閃電,劈進她混沌的腦子。
「小月,你去祭拜白少安?」這是杜媽媽通知他的。
她沒懷疑他為什麼知道,更沒想過他為何會在這個時間點打電話給她;她看著這片清澈的溪流,思緒慢慢歸位。
「是呀,我想去他家祭拜他,想盡一點心意,可是他爸媽不讓我祭拜。」那一直是她的遺憾,她未送白少安最後一程,如今卻連祭拜也不得其門而入。
「你趕快回家,我現在要去你家了。」
「你為什麼要來我家?」溪邊距離馬路約莫五十公尺,她緩緩朝馬路的方向走上去。
「你媽媽沒跟你說嗎?今年的團圓飯,我姊夫他們一家,還有我,要去你家一起圍爐。」
「咦!真的嗎?」
「人多熱鬧嘛,剩下的我們見面再聊。」
「哦。」她切斷電話,來到自己的機車旁。
她記得以前總是一大家子的人一起圍爐,大概萬毅元上高中之後,兩家人好像就再也沒有一起圍過爐,今年怎麼會突然改變呢?
天黑得極快,片刻就從灰濛濛變成暗黑。
她往吊橋的方向探看,似乎有個朦朧的身影佇立在橋頭。
她不該讓父母擔心,她該早點回家過個快樂的團圓夜。
心裡這麼想,雙腳卻仍釘在原地。她想看清那朦朧的身影是出自自己的幻覺?還是真的有個人站在吊橋上?
直到萬毅元開著車來到杜小月身後,她仍然沒發現有車子靠近。
他在距離她約莫兩公尺的距離停妥轎車,緩步地走向前,看到她那空空的手腕,再順著她的眼神看過去,全身上下立即泛起陰冷的雞皮疙瘩。
他射出凌厲的眸光,狠瞪著遠方。
他無愧於天地,渾身散發正義之氣,擺出法師的基本行體動作,悄悄地口唸咒、手掐訣。
喃喃念起伏魔降妖的經文,拇指在四指的掌指間快速移動,只差沒有踏罡步鬥。
上一次,他因為摔傷,才讓陰氣有機可乘;他長年助鬼魂回歸,他哪有在害怕鬼魂的道理!
他運氣於四肢百骸,在意念中想著媽祖神威,不管吊橋上那團黑影是什麼,他得護住她,讓她不會這麼輕易就受到陰氣的侵襲。
片刻後,杜小月才驚覺自己怎麼會呆站在這裡,她實在糟糕,最近總是恍神得厲害。
一回頭想要騎車,才看見站在她身後的萬毅元。
他的神情專注,嘴裡喃喃有詞,雙手結印,她認得那是法術的姿勢,她一臉納悶。「小萬,你在幹什麼?」
萬毅元收起真氣,轉回意念,放下原本掐著手訣的雙手。
「我才要問你,你在幹什麼?你不在家裡幫忙弄團圓飯,跑到溪邊做什麼?」黑眸瞪看著眼前的麻煩,他氣得很想破口大罵,可是當他看見她那茫然又空洞的模樣時,難聽的話就是說不出口。
「我……」她蹙緊眉頭。「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來溪邊,你信不信?」
「我信。」他走向前。
「你真的信?」她細想果真不對勁。
她至少也是為人師表,還算是有點腦袋。可是最近她卻常常犯糊塗,她以為自己是悲傷過度,可是一次又一次無意識地跑來溪邊,這讓她全身發起寒顫。
「回去吧,這裡不是說話的好地方。」這種玄學之事,他不會多說,這樣她的心境才能無牽無掛。
「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我剛剛就在路上。」他一臉不悅,冷冷質問:「我給你的佛珠呢?」
她看了看空著的右手。「啊,一定是下午幫忙洗菜時拿了下來,結果就忘了戴上。」
「你真的在當老師嗎?」他在溫和中有著犀利。
「什麼意思?」
「記性這麼差,你會誤人子弟。」
「臭道士!你講話一定要這麼難聽嗎?」她微嘟著小嘴,他那說話的口吻,好像不只輩分比她高,連年齡都比她大似的。在他面前,她永遠都只有吃癟的份。
「真話永遠都比假話難聽。」那句臭道士帶著撒嬌意味,萬毅元的心微微動了下。
「我是最近才記性不好的。」她一臉委屈。
「那更應該把佛珠時時戴上,會幫助你醒腦的。」她看似精明,卻是有著傻大姐的迷糊性格。原以為佛珠給了她之後,他和她之間就不會有太多的接觸,看來是他設想得太好。
「那佛珠真的這麼厲害?」
他讀懂了她的表情。「信不信隨你,那是經過媽祖加持的。」事實上,那串佛珠戴在他身上已有十年之久。
「我媽總是說我應該要去收驚,或許我的魂真的不見一半了,才會這樣糊里糊塗。」她的話裡很感傷,淚水眨在眼眶中。
「回去吧,我大姊和姊夫都已經到你家了。」他感覺到她的不對勁,推推她的手臂。「我忘了你家在哪裡,你騎在前面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