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慕生不耐煩地以腳敲垃,聽見他們悉悉索索地講了一會兒,陳子蜚走過來,把一隻黑色紙袋交給他。
「地址、電話都在上面。」陳子蜚說道。「店名很奇怪,叫『我的巧克力』,不過袋子設計得滿有質感的。」紙袋是以黑色為底色,底部以白色弧線勾勒,正中央是咖啡豆與幾何圖案的組合,典雅又不失活潑。
戚慕生彷彿沒聽見他說的話,聚精會神地瞅著紙袋,不發一語地關上門。
陳子蜚聳聳肩,正打算走進走廊右側的辦公室時,方才被稱做小妹的女生跑了過來,小聲問道:「是不是他覺得不好吃?」
「應該不是,如果不好吃他早就開罵了。」陳子蜚說道。作為戚慕生的經理人,對他的脾氣自有幾分把握。
小妹鬆口氣。「那就好,我以為他要罵人。」雖然戚大哥長得還滿帥的,她也曾冒泡地發過幾天花癡,但真的只有幾天,因為有一次她看桌子亂,草稿丟得到處都是,好心幫他整理了一下,結果被他轟出辦公室。
雖然他罵的一大串英文她幾乎都聽不懂,不過shit跟fuck兩個單字她是不會漏聽的,若不是陳大哥趕緊把她帶走,她可能早被他從窗口推下去。她自認EQ還不錯,卻被他弄得淚流滿面,生平第一次想要在他喝的水裡加料、回家扎草人。
陳子蜚笑道:「習慣就好了,人應徵得怎麼樣?」這次與市政府合作的展覽需要一些人手,所以決定在當地應徵幾個細心勤勞的繪畫助手。
「洪大哥還在篩選,明後天應該就會確定。」小妹回答。洪壽銘是戚慕生的助理,專門處理藝術繪畫這一塊,陳子蜚則處理人事、合約、行銷等等。
剛來時,她根本不知道他們是幹什麼的,只曉得好像是跟藝術有關係,役來上網查資料,才知道戚慕生是藝術家,在當代藝術領域還挺有名的。
他今年二十六歲,大學畢業就到紐約發展,雖然從小就學油畫,不過大學念的卻是商,在紐約的前兩年,他擔任大師的助手,今年與另外兩個朋友合組一個工作室,不過通常還是各自創作、各接案子,除非過上大型提案才會三人一起合作。
其實,藝術領域運作的方式跟商業市場沒什麼兩樣,這圈子主要由藝術家、藝評家、策展人、藝廊、拍賣公司、畫商組成,有時還可一人分飾兩角,例如有些藝術家也會兼藝評家。
現在是重行銷合作的年代,除了參加展覽外,如果能跟時尚界或是精品業合作,對於打開知名度有很大的推助作用。
比如戚慕生年初跟時裝界合作,設計的一款包包很風行,原本要價只有十萬,現在已經漲到快四十萬,翻了四倍。年中跟市政府合作,年底還要參加新藝術展跟國外幾個重要展覽。
「你去忙你的吧。」陳子蜚說道。
「好。」小妹回辦公間整理資料。
工作室內,戚慕生瞪著手上的紙袋冷笑。「這女人……」剛吃了一口蛋糕還無法百分百確定是她做的,如今看了紙袋設計,他已經能完全肯定。
當初聽她說想開蛋糕店,他隨手畫了商標跟紙袋包裝給她參考,她不是很滿意,自己做了一些修改,然後他再改一些,她再修一些,就變成手上紙袋的模樣。
她還真敢。戚慕生冷哼一聲,不告而別就算了,還把他設計的東西偷走。他輕敲桌沿,目露凶光,直盯著紙袋上地址,離這兒似乎不遠……
他唰地起身,拿起西裝外套與太陽眼鏡走出去。這該死的女人,他今天就要把帳算清楚!
一到外頭,攔了輛計程車,就往「我的巧克力」奔去。過了兩個街口後,戚慕生才稍稍冷靜下來。
他以為兩年的時間會讓自己冷靜一點,沒想到怒氣還是一下子被激起。回來台灣後,他不止一次閃過要與她聯絡的念頭,但都讓他硬生生壓下了。
既然她選擇離開,他尊重她的決定,不平的只是她有必要偷偷摸摸地走嗎?難道不能等他從法國回來再說?
念頭才起,他煩躁地將之踢開。現在想這些沒什麼意思。
感情不是此去的重點,剽竊設計才是,誰曉得她還偷了多少他的東西,當時他可畫了不少草稿。
他冷笑一聲,對即將到來昀會面感到興奮,等不及想看她的表情。
大約二十分鐘後,車子在蛋糕店對面停下。戚慕生刻意不停在門口,進去前,他想先觀察一下蛋糕店的設計。
招牌的設計走歐洲仕女風格,以簡單俐落的線條勾勒三個女生撐著洋傘坐在鄉村小屋外頭吃蛋糕,配色以明黃、咖啡及草綠色為主。
他不喜歡喜餅式的溫暖熱鬧風格,但大部分的女人喜歡,所以也算中規中矩。
他戴上太陽眼鏡,緩緩朝對街走去。
大門也是木製的鄉村風格,外框以草綠色勾勒,玻璃下方貼著大型的花朵貼紙跟三隻可愛小熊,門上掛著「公休」的牌子。他冷笑一聲,推門而入,風鈐般清脆的聲音響起,店裡三個女人同時望了過來。
他一眼就瞧見王薔。她的外貌沒有太大的改變,細長的鳳眼,膚色白皙,鼻子挺俏,唇色如櫻花瓣柔美好看,微鬈的黑髮披在屑上,眼鏡由無框換成了金框。她不戴眼鏡時柔媚動人,戴上眼鏡就成了精明的女強人。
戚慕生一直覺得像她如此冷情的女人應該配黑框眼鏡、黑長髮,黑口紅跟黑指甲油,才能顯出她的冷酷與不可親近,他曾試著要將她打扮成龐克女郎跟吸血鬼,她極力反抗,罵他變態,兩人在屋子裡追逐,她尖叫著在屋裡奔跑,他撲過去將她壓在床上,笑著吻她倔強的眼神、罵人的小嘴……
「今天公休。」
一個橘頭髮的女人打斷了他的遐思,戚慕生頓了兩秒,才把眼前的臉跟以前的學妹合在一起。幾年不見,秋月竟變得如此新潮,還染了顆橘子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