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傾國東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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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頁

 

  是月信初至麼?

  也是,畢竟都已是年近16歲的……少女了。

  原先還曾想過,他這侍讀有點晚熟……

  龍英站在艙門外,擔心地喊道:「殿下,公子還好吧?」

  「……沒事,只是艙房裡不通風,又有點暈船,請孫太醫熬些止暈的湯藥——」

  「嗯,止暈藥送到我艙房裡備著。」以小梨子現在這狀況,不能放她一個人在這,否則遲早會被人識破她的身份。

  女子在天朝的地位不比男子,航行和尚的船員甚至相信,如果讓女人登船將會發生船難,萬一被人知道船上確實有個女子,就算自己是太子,怕也救不了她。不再遲疑,真夜戀人帶被,一把抱起暈眩中的少女。

  被抱起的剎那,她清醒過來,想推開他。「不要,我沒事…」

  「別逞強。」真夜搖頭歎道,仍舊將少女抱在懷中,準備走出船艙。

  「沒逞強,我只是——唔,快放下我,我要吐了——」語未畢,真夜沒有放手,而懷裡的倔強人兒也果真吐了。酸水和穢物沾了真夜滿身,掩蓋掉原先瀰漫在空氣裡的淡淡血腥氣味。

  站在艙房外的衛士與船員們見狀,莫不驚呼出聲。

  「殿下!」

  真夜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只喚人拿來一隻木桶,扶著少女趴在桶邊,將肚裡酸水吐個乾淨。

  等到黃梨江再也吐不出東西時,真夜這才重新抱起她,走回自己專屬的艙房。

  「讓人把這裡清理乾淨,侍讀暫時到我艙房裡住。」他交代。

  伶俐的僕從早已在檯子艙房裡備好目魚用的熱水和更換的義務。

  接著,沐浴、更衣、喝藥,渾渾噩噩中,黃梨江一隻聽見真夜在耳邊重複著一句話:「小梨子,醒著,你得照顧自己。」

  如果不想被看穿她女扮男裝,有些事不能讓人代勞。

  儘管虛弱,臉色慘白的小女子仍拚命捉著一絲理智道:「我會醒著。」

  她只清醒到,在臨時搭設的屏風後,為自己更衣……而後便跌進真夜等待的懷抱裡。「做得很好……」真夜輕聲讚許,接手了後續的事。

  發現自己不是男子,是在九歲那一年,不小心瞧見鄰家男孩如廁的姿勢跟自己不一樣,回家追根究底,才發現原來「他」根本就是個女孩子。

  她受到驚嚇,好幾天都說不出話,娘親這才向她吐露實情……

  她的娘親,汴梁沐容,嫁給爹後,大家都只叫她「黃夫人」。

  天朝女子出嫁後便改從夫姓,因此在那之前,她也不知道娘親原本的姓氏,以及「汴梁」一氏的來歷。

  娘說:當一個汴梁女子,必須處處循規蹈矩,笑不能露齒,語不能抬頭,坐如山,行如鐘,要能入的庖廚,出得廳堂,一輩子生活在重重桎梏裡。家族人會說,那是傳統,只有汴梁女子才有資格繼承的傳統——梨兒,娘直銷就被你外祖奶奶這樣教導,但我內心總是不舒暢,我們尊禮侍奉的朝代已經滅亡幾百年了,禮俗是死的,繼承僵化的禮制沒有任何意義。小時候娘不知道反抗,傻傻接受了一切;但你不一樣,你可以不要當一個規矩死板、一輩子背負著前朝遺民陰影的汴梁氏,你是這時代的人了。「

  「爹……知道我是女孩麼?」雖然並不介意當個男孩,但她不僅學不來男孩子那種站著如廁的方式……

  「當然知道啊。」娘微微一笑。」其實當天朝女子也沒有什麼不好。天朝女子,十三歲就出嫁的,大有人在,只是一旦你講一聲都寄托在一個男人身上時,幸福與否,就不再能由你自己決定。你想要那個樣子麼,梨兒?」

  「……我沒辦法站著如廁。」才九歲的她,哪裡管女子的幸福是否只維繫在一個男人身上,眼前最大的麻煩是,她不能跟普通南海一樣站著小解。這樣她要怎麼跟別人一塊去學堂裡讀書?

  見獨生女不回話,汴梁沐容握住她小小手掌。「抱歉,梨兒,是娘自私,沒讓你自己做決定。」

  「……我如果可以站著如廁就好了。」她悶聲低語。

  汴梁沐容失笑。「梨兒,記得你爹書房裡那支御賜的鳳麟筆吧?以後就拿那支筆去考狀元,會比當女孩兒有趣多了。沒辦法站著如廁又何妨?娘就是站著如廁也沒有因此而比較得意啊。」

  抬起一雙黑黝黝的玉眸。「別人家也是這般麼?」

  汴梁沐容正色回答:「只有我們家是如此,切莫對外人提起這事。否則你爹在朝廷裡會呆不下去的,曉得麼?至於往後你想當男子或是女子,你再仔細想想。」結果這一想,就是許多年,她自己也無法決定,到底要當個「他」,還是「她」?

  在身體未產生變化之前,是男是女,對她而言不過是如廁姿勢上的差別而已。

  沒有人告訴她,一單身體開始成熟,體內會逐漸產生微妙的改變……

  然而曉事後,她便知道自己是當不回女子了。

  爹曾在她剛出生那年,公開舉行家宴,全京城上自天子,下至庶民,都知道神童黃梨江是當朝才子黃翰林的獨生子。一旦對外揭露了自己真正的性別,只怕會為全家人引來欺君的殺頭大禍。

  既然在天子腳下,她不可能換回女兒身份,那麼,就認分地當一名蠻子吧。讓自己在男人的世界中闖一闖,捨棄天朝女子的小小閨閣,去換取光彩奪目的一生。就此立定志向,她會拿著父親書房裡那支御賜的鳳麟筆,決意做那世上少見的鳳毛麟角;不再去想自己女子的身份,專心在能令自己快樂的事情上。

  所以,「他」執意入女子不能進入的太學,拜雲間先生童若素為師。

  於是,「他」以太學生員的身份,入東宮,陪伴太子學習。

  如今,「他」還以太子侍讀的角色,奉旨出使海外。

  普通女子,哪能像「他」這般自在呢?

  這便是娘說的額好處了吧。

  猶記得,入太學那一年,娘提醒「他」已經十二歲了,出門行事,務必謹慎小心,別讓人對「他」的身份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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