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夏官長一貫欣賞不怕死的人。他哈哈一笑。「有膽識!」用力拍了一下少女肩頭,差點把她打趴在地上。
黃梨江勉強站穩腳步,沉默地走在雪地上。
眼下,她看不見自己的前程,而且頗氣心裡滿是真夜的身影。
她到底是怎麼了?難道果如真夜所說,她是在吃醋?
再之後,終於來到新一年的元旦大典,同時也是麒麟帝的成年儀式。
黃梨江以一介陪使的低微身份得到特許,准許參加大典,站在天朝太子的身邊,與各地來使、諸侯、群牧一同觀看典禮,聆聽君王大誥。
當麒麟站在高台上,語調堅定地頒布那樣一個驚世駭俗的大誥時,她發現真夜眼中有著一抹贊同與肯定的神色。
皇朝之君的成年大誥,竟是允許那各國都視為叛逆的雲麓門人在皇朝土地上講學!如此大膽地宣告,當下引來紛紛議論。
「麒麟真勇敢。」真夜低聲說。
但莽撞的程度簡直與你不相上下。黃梨江瞪視著真夜,怕下一刻,她會在真夜眼中發現他對女帝的傾心……倘若他真送麒麟如意環……
察覺身邊人兒不尋常的沉默,真夜轉過身。「小梨子?」
在天朝,女扮男裝出入朝堂也是非比尋常。此時,他身邊的這位「異端」見證了這足以改變未來各國歷史的關鍵時刻,怎麼卻反常的沒有任何意見?
「……這麼做,必然要付出極大代價。」真夜忍不住揣想,決定以男裝現世的小梨子,是否也有付出相當代價的打算?
黃梨江猛然抬頭對上真夜的視線,略失血色的芳唇微顫。
「算我求你……」別做出同樣莽撞的事。真夜還不是帝王,只是一名隨時可能被廢黜的太子。只要他言行稍有差錯,隨時會引來大禍。
求他?真夜嚇了一跳。小梨子倔得很,從來沒求過人。哪裡出了問題?只見黃梨江緊緊揪住他衣袖,臉上有著藏不住的憂慮。
皇宮廣場上,大典持續進行著,不是說話的地方。真夜不想打擾這屬於麒麟的重要時刻,他仰起頭看著前方,低聲說:「手給我。」
黃梨江沒聽懂他的話。真夜用寬大的禮服衣袖做掩飾,將他侍讀冰冷的小手藏進自己衣袖裡,暖握著。
每感覺她想抽開手或顫抖,他就用力握住她的手一次,以身體的語言告訴她,沒有什麼好擔心的,一切都在掌握中,不必憂慮。
僅管真夜的大手帶來熱度,暖和了她手心,然而隨著東方天際逐漸顯出一方魚白,在這異國異土,她都無法不感覺到,有許多事情,即將改變……
要怎麼做,才能守護住重要的一切?
跟麒麟不一樣,皇朝女帝身邊有許多能臣足以支持、守護她,但真夜沒有相同的條件。過去是如此,未來也可能仍是如此。
手中欠缺力量竟如此令人扼腕!
為何如此晚才察覺,那有如金絲鳥籠的東宮,看似富貴華麗,卻幾乎不堪一擊。倘若今日東宮猝然生變,身為侍讀的她,將無能守護她任性妄為的太子。她還沒有力量!
非但如此,甚至還一直仰仗真夜的保護。
緩緩地,她抽回才剛剛溫暖起來的手。
真夜微偏轉臉龐,只見前一刻還流露出些許驚惶、止不住顫抖的少女,此刻恍如換了個人似的,眼神恢復過去的明朗。明朗外,還多了份堅定。
真可惜。真夜微揚唇。
本來還想藉機多握一會兒他美侍讀的小手哩。
第12章(1)
隨著元旦大典的結束,脫軌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而來。
一邊是天朝太子一邊是皇朝之君,兩人一搭一唱,合力演出一場場脫軌的戲碼,叫旁人看了跳腳又心急。
首先是女帝破天荒在年節時踏遍群臣家門,聲稱是為了走春。
上元日,君王賜宴各地來使與臣下,準備送這一群遠道而來的使者返鄉。
宴會結束後,一個驚人的消息自皇城傳出,風聲不脛而走……
「慘了慘了,殿下鐵定是被下符咒,得了失心瘋了!」帶緣在禮賓院的客館裡嚷著。「外邊人都在說、說殿下竟然、竟然在眾人面前跟那位女帝求親!」捉著龍英和朱鈺,會聲會影地描述著從禮賓院僕人口中聽到的傳聞。
黃梨江不發一語地整理著返國的行囊,盤算著還有幾日就能返回天朝。
見黃梨江表情鎮定,帶緣忍不住道:「公子,你都不擔心麼?要是殿下入贅皇朝,我們就回不去了。」還收拾行李哩。
真夜求親的時候,她也在場,很清楚當時的情況。
仔細想來,那不是真夜首次脫軌的演出。
這一趟出使,從真夜自請旨意開始,就已有些端倪。出海後,他更是隨心恣肆,沒半點委屈自己的打算,像是被關住太久的鳥兒,一朝得到自由,就迫不及待飛向天際。
她覺得,他應該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回想當時,眾人剛喝了些餞別的酒,有些微醺,真夜頗突然地握住麒麟的手,笑容滿面地說:「不如,麒麟就跟我成親吧。」聲音之清晰,在場所有人都聽見了。
女帝麒麟聽了這話,不僅沒生氣,還露出旁人難解的迷人笑容回答:「我會慎重考慮。」
麒麟對真夜頗有好感的傳聞早已甚囂塵上,求親一事發生後,議論更是沸沸揚揚,沒有平息的跡象。
見黃梨江不曾稍停整理行李的舉動,帶緣忍不住拔了幾根頭髮,不懂為何他還如此鎮定。「公子——」
「快來幫忙收拾殿下的行李。」黃梨江不打算隨小道消息起舞,她正色道:「記得點算清楚皇朝回贈的國信,那是要給回京獻給君王的,別疏忽了。」
「公子怎麼都不擔心——」
不是不擔心,而是擔心也沒用。黃梨江鎮定地說:「三天後,我們就要啟程回國了,到時候如果有人不肯上車——」她看向也頗憂慮的兩名東宮護衛。「龍護衛、朱護衛,我想你們應該會很樂意敲昏那個人,把他送上車吧。」龍英有些遲疑。毆打太子,可不是東宮護衛該做的事。